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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比較的”與“總體的”:文學現代研究考論的主體視域

在課題對文學現代研究的探討中,與把邏輯認識及歷史論述的焦點、中心范域及中心內容放在對文學現代研究“場”及其“域”的體認和理解上,以實現客體論域及客觀論述內容在民族語言文化地域和學科門類形類兩方面的橫向跨越這一思路緊密相關的是:論者自覺地采用一種比較文學研究的主觀視域,即力圖超越單一的民族語言文化視角,而對中西雙方做橫向的跨文化比較、理解及融通處理。這種本于比較文學范式的研究主體視域方面的跨越及融通,既是課題采用“以問題為綱”或“以問題為中心”這一研究方式、論述途徑及結構樣式的另一個主要緣由,也是課題“以問題為綱”或“以問題為中心”的研究及論述的另一種必然的問題論設及釋解路向。下面具體談談論者何以認為有必要采用比較文學這一跨越中西的視域來對“文學現代研究”這一對象開展比較及融通性的研究。或者說,采用這種中西跨越性的比較文學視域,開展這種中西比較性、融通性的比較文學研究,之于這番對文學現代研究的思想學術史探討及有關問題的解決而言,到底有何獨特的作用?從而在這樣視域下的該課題研究及問題解決,又能帶給比較文學學科自身以何樣的獨特價值及意義?還有,課題在具體運用和展開這種比較文學視域時,又將有什么獨特的思路?

按照楊乃喬的理解,比較文學的“比較”不是外在的、現象的、方法論意義的,而是內在的、終極的、本體論意義的,就是一種建基于跨文化的“雙向透視”或“雙向整合”當中的,源自主體知識結構內部的“內視的融通”,也就是說只有作為一種跨文化意義的“內視且融通的比較”才是比較文學的“比較”——而無論是實證的影響研究、美學的平行研究,還是闡發研究等比較文學不同方法論都最終要歸屬于這一本體,即“終究要在內視且融通的比較視野上安身立命”。[43]比較文學旨在通過這樣的“比較”而建立起如張隆溪先生所謂的“真正跨文化的理解”,即:超越單一民族語言文化傳統的孤立、有限的眼界,破除“文化相對主義”的偏見和虛構的文化間“非我的神話”,跨越不同文化虛假的“截然對立”“極端差異”的鴻溝,通過立足于不同民族語言文化眼界的開放融匯,使不同文化及其文學、詩學能在彼此間相互敞開、相互看視、相互鑒照、相互對話與溝通的過程中,更好地鑒明、反觀其本相,在充分彰顯不同文化及其文學、詩學之間“令人驚訝”的契合、會通與類同之處的同時,也不忘辨識和挖掘其間“真正的而非想當然的差異”,[44]以便更好地解決民族傳統乃至世界文化、文學及詩學發展中有關根本的問題。顯然,課題在研究主體視域上采用比較文學這一具有文化開放性、跨越性、融通性特征的比較視域,自然是出于對當前有關文學現代研究考論方面所存在的因中西視域封閉、孤立或分離而顯得偏狹狀況的一種有意糾偏或反撥,這種糾偏或反撥實際上同時與課題的下述三方面考慮有著密切的關聯。

首先,由于課題是以“文學現代研究場”為一種內在支撐的理念(概念),把對文學現代研究“場”及其“域”的體認、理解及具體開掘作為考論焦點、中心論域及中心內容,因此對現代中西不同民族語言文化境域中的文學研究活動不擬作單一、分立的界域化、離散式處理,而是將之橫向相交而凝練、統構、整合為一體,并共置于“文學現代研究場”這一關系空間及有機結構中,也就是不把中國和西方作為孤立的文化地域實體,而是把它看作一個世界文化總體,視為文學現代研究活動及有關話語得以發生或實現的具體一“域”,著力于總體、系統地清理、考索和重構中西兩大民族語言文化域的文學現代研究活動之間所交織共建的一種邏輯自足、“異質同構”的整體格局及歷史,以及彼此既統合又區分的空間結構對比關系。課題這一作為研究客體而定位的中心論域和中心內容的展開,顯然離不開研究主體在文化視域上的開放性、跨越性和融通性——而這正是比較文學的“比較視域”。實際上,在本課題中,“場域”的眼光及思維同“比較”的眼光及思維一樣,講究的都是一種整合、總括、統攝全體或世界的范式。如果說,“場域”是為課題比較文學視野的獲得和比較文學研究的展開提供了一個內在而合理的可比性理念基石,以及一個獨特、確定的內容范圍,從而使課題的比較研究不至于流俗為牽強的、皮相式比附,而是牢牢把中西不同文化系統中的文學現代研究活動共同置放在“文學現代研究場”這一具有整體格局性、系統性特征的平臺上來進行雙向透視與融通,因而真正具有一定深入探討和理論建構的價值可能;那么,比較文學的“比較”則是為“場域”眼光及思考的展開提供了具體的方法論平臺,從而使得對“文學現代研究場”這一理念在實際研究中的現實生成、具體考析,以及對現代中西文學研究思想學術史的總體重構,獲得了一種具體的操作上的可能。

其次,課題的研究是以(知識)學術史清理與思想(文化)史理析兩相溝通整合、雙向互動轉化作為根本角度,并結合這一根本角度而采取一種“以問題為綱”或“以問題為中心”的研究及論述方式,采用這樣的研究角度,運用這樣的研究及論述方式,根本之一是要對具有跨文化特征的“20世紀是文學批評的世紀”這一“世紀論斷”“世紀現象”的內涵,以及現代中西文學研究中與此論斷、現象有關的某些共同或共通的思想學術問題特別是批評話語問題,進行深入、系統認識及考察。對這樣的中西文化跨越性、共享性的“世紀現象”“世紀論斷”及有關問題的“問題為綱”式考察,當然需要一種橫向交匯及共時性的文化處理方式,而比較文學的“比較”視域,實際上恰能為本課題提供這一有效的方式。只有在比較文學的“比較”視域下,通過著力突出一種對多元文化的共時性、橫向性研究,而淡化那種偏重于對單一文化做歷時縱向性理解的傳統研究方式,論者的基本認識及具體論述才能便于超越單一文化脈絡及其歷史發展框架的束縛,并緊緊以對該“世紀現象”“世紀論斷”及有關問題的學理性考察而非一般歷史爬梳為中心。

再次,課題采用比較文學的比較視域,也與論者對比較文學、比較詩學研究學科范式本身的有意思考與嘗試拓展有關,這里涉及兩個問題:

一是提到比較文學研究,一般是或者針對文學實踐活動現象、歷史及規律的一般比較研究(即一般的“比較文學”),或者專門針對文學研究活動中的體系性、理論性、抽象性論述這一支做比較研究(即“比較詩學”或“比較文學理論”),而少有對文學史研究、當下文學批評等其他文學研究活動做專門跨文化的比較與透視,更少有將多樣的文學研究活動整合為一體來開展跨文化比較研究。然而,論者認為,在同一民族語言文化里,無論是文學史研究、當下文學批評活動兩者,與文學理論(詩學)探討之間,還是不管哪類文學研究活動與所處時代的文學實踐活動之間,實質上都存在著與文學世界的運轉、展開有著本體關聯的一種同質、同構、同謀的關系;可以說,我們既能從對某個時期某種民族語言文化里的文學的有關史的研究、批評的研究,或者整個文學研究全體的考析中,清理和透視同個時期同種民族語言文化里的文學的有關理論或詩學的研究,也能從對某個時期某種文化里的任何文學研究或文學學術活動的理解中,深入把握和闡釋該時期該民族語言文化里的文學實踐活動的深刻內涵和豐富意義。由此,論者認為,很有必要把文學史研究、當下文學批評以及其他各種樣式各種層次的文學學術活動,都納入比較文學、比較詩學的范圍,對它們不妨也采取跨文化的比較研究,以更加完善和豐富比較文學、比較詩學的研究對象與研究內容。正是基于這樣的考慮,課題把現代多類多樣的文學研究、文學學術活動整合一體,將比較文學視域及方法遷延引入到對不同民族語言文化之間這個文學研究、文學學術現代“整體”的考察當中,使對現代中西文學理論、詩學的跨文化比較擴大成對現代中西整個文學研究系統及文學研究思想學術史的跨文化比較,力圖深入清理現代中西文學研究之間的“異質同構”關系,或者說文學現代研究基本要素、基本符碼、基本成分或方向維度在中西之間的相同、相通、相異現象,這實際上成為“比較文學”(比較詩學)與“比較學術史(文學學術史)”的一種有意味的結合。

二是就比較文學研究領域所涉文學活動的時段范圍來看,普遍都偏重于甚或僅限于19世紀以前的文學,而少有將19世紀以來的現代文學、特別是現代中國文學作為研究的對象。如費勇就曾認為:“在所謂的‘中西’比較文學研究領域中,對象之一的‘中國小說’、‘中國詩歌’之類,都只指19世紀末以前的,而將以后的棄之不論”,可以說,“19世紀末以來的‘中國文學’,不論在文學史領域,還是在比較文學領域,都是一種‘特例’”。這個中的原因在費勇看來:或許是由于20世紀東方與西方之間“文化上的互逆運動”造成了“20世紀世界文化的‘世界性’色彩”,再加上20世紀海外漢語文學或華文文學的特殊存在,因而使“19世紀末以來的‘中國文學’,其神韻氣質難以納入純粹的‘中國文學’范疇”,一旦涉及19世紀末以后的“中國文學”,“就引出無數復雜的問題,用‘影響研究’也罷,用‘平行研究’也罷,有時都難以說明究竟”。[45]

當然,學界也有把19世紀末以來的現代中國文學納入比較文學研究領域,對“20世紀中外文學關系”問題進行跨文化梳理考察的,不過這樣的研究長期以來卻是以狹隘的“影響研究”及其拘泥于求索事實聯系的“實證方法”作為支配性的主流觀念和基本方法,是被制約在影響研究及事實考證的范疇里,從“外來(西方)影響—本土(中國)接受”這一單一立場、模式或向度來解釋“關系”,從而把復雜、立體、多面的“關系”簡單化、片面化,僅僅把中國現代文學描述成“一個純粹的、被動的接受體”,“一個西方文學潮流‘影響’下的‘回聲余響’”,唯有在“對世界文學樣板的模仿與追求”中,才可能產生“世界性”、從而現代性的意義,——這種研究實際上已不專屬于比較文學本身,而更多歸屬于、也局限于一般國別及民族文學研究、即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的范圍,或者說它實際上就是以中國現代文學的研究“架空”了比較文學的研究。正是由此,陳思和在“20世紀中外文學關系”課題上,曾基于對上述舊格局及偏頗的質疑、糾正與顛覆,為超越“傳統的”比較文學影響研究乃至平行研究模式,以便重新審視、全面確切把握中西文學關系,而在前些年提出了“20世紀中國文學的世界性因素”研究這一新的理論設想、命題、思路及視角,即認為:由于20世紀中外文學關系的大語境不應該是“不平等的‘影響’”而應該是“地位對等的‘世界性因素’”,因而在20世紀中外文學關系研究中,應該“以中國文學史上可供置于世界文學背景下考察、比較、分析的因素為對象”,采取“跨越語言、國別和民族的比較研究”方法,著力關注中國現代文學自身的價值及內在的主體性、創造性特征,系統放眼于中國現代文學如何以一個獨立自足的“單元”,“以自身的獨特面貌加入世界文學行列”及“體系”中,深入考索中國與其他國家的文學如何“在對等的地位上共同建構起‘世界’文學的復雜模式”。盡管這一新設想,新命題、新思路、新視角的提出引發了比較文學學界、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界持續兩年的熱烈討論,也產生了張新穎《20世紀上半期中國文學的現代意識》、張業松《創建現實:抗戰前中外現實主義文學關系史論》、王光東《五四新文學中的生命意識》、劉志榮與馬強《張愛玲與現代末日意識》、張光芒《中國近現代啟蒙思潮研究》等相關的具體研究實踐及成果,然而綜合孫景堯、陳建華、查明建、陳伯海等曾在討論中的辨識與分析,不難總結出該命題或主張的三大保守性:首先,20世紀中國文學或20世紀中外文學關系研究中“世界性因素”這一新命題、新主張,其實并不與影響研究本身相左,而是仍屬于一種影響研究理念及思路,即實質上是一種有別于“過去的”“傳統的”影響研究的,由“全球多元化態勢所催生并意識到的當代影響研究理念”,是一種與中西文學關系中的跨文化現象及其特點相符的“影響研究新理念和新方法”,因而與國際學界影響研究發展的當代第三個階段,即“跨文化影響研究”的新思路“不謀而合”。其次,該命題或主張雖然在方法、視野、觀念等方面強調“世界性”,注重在世界的范圍、世界的背景、世界的關系中考察文學現象,具有一定層面的拓展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的意義,但其“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的“學科背景過于明顯”,即“始終以中國文學為出發點”,并“從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的一個方向出發”,以中國現當代文學為主要研究對象,或側重于中國現當代文學方面,“只能彰顯中國文學發展的特質”,因而若站在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的學科立場來看,該命題所主張的有關中外文學關系及其研究的思路,無疑因缺乏一種中外雙向性、互動性、總體性的眼界,而缺少了對國外文學、世界文學的“足夠的涵蓋面”,從而大大影響了其“普適性”或“普效性”,實質上仍更多地屬于一種國別或民族文學研究即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范疇。再次,正是由于前述兩點,因而該命題所提供的仍根本歸屬于影響研究、國別或民族文學研究范疇的所謂新思路,對于“20世紀中外文學關系”本身或20世紀中外文學中“世界性因素”本身的研究來說就具有相當的局狹性、偏頗性,因為對于“20世紀中外文學關系”本身或20世紀中外文學中“世界性因素”本身這個“長時段的內涵豐富的課題”的研究,不僅可以從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科角度,還可以更多地從比較文學、世界文學等多學科角度來展開,并“根據不同的時段和不同的研究對象”而綜合采取影響研究、平行研究、闡發研究等多種研究模式和方法。[46]

實際上,前文述及費勇曾談到的20世紀東方與西方之間“文化上的互逆運動”、20世紀世界文化的“世界性色彩”,以及置于其中的20世紀中國文學的復雜性與特殊性等現象,本身具有一種雙面性的特點,即一方面使得對19世紀末以來的中西文學做同時的雙向性、互動性的平行比較,具有一定的難度;另一方面也使得很有必要對19世紀末以來的中西文學做跨文化的、總體的世界性研究。本課題采用比較文學的比較視域,正是一種“絕處逢生”,想借此對19世紀末以來的、現代的中西文學研究活動進行跨文化的比較研究,這場研究既力圖超越長期以來有關“20世紀中外文學關系”問題上的影響研究及事實考證模式,又特意避免重蹈陳思和近來“20世紀中國文學的世界性因素”命題或主張的保守性;具體講就是既要突破國別或民族文學研究,即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的范疇,而真正站入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的學科范疇及學術立場中,以19世紀末以來中西雙方的文學研究為同時的研究出發點及方向和共同的研究對象,充分涵蓋現代時期文學研究的中、西兩大陣營及諸面相,又要在具體的跨文化考察中,無論中西文學研究之間是否存有影響性事實關系,而重在大膽地、全面地對中西雙方進行同時的、雙向的、融通的、互看互照的平行比較與總體把握。課題希望以此更好更充分地拓寬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所觸及的文學歷史時段范圍,突破其長期特定的影響研究及事實考證的單一考察理念與方法,豐富對19世末以來的、現代的文學及其學術活動作專門考察的學科角度、學術思路及研究模式,從而使得對現代時期文學研究活動及與此有關的“20世紀是文學批評的世紀”論斷與現象的思想學術史考察具有足夠的中西涵蓋面及普適性,并開掘、考索出足夠的跨文化內容,總體性內涵及其世界性意義,同時在中國方面于“現代漢語詩學”的資源清理、內涵重構及其之于現代世界詩學體系開掘的價值意義上打開一個比較寬敞的方向及維度,獲取一種比較堅實的平臺。

課題在對比較文學的具有文化開放性、跨越性、融通性特征的主體視域的具體運用及展開上,注意有意區分與兼采“比較的”與“總體的”這兩種看取角度、認知層面及其跨文化把握方式。

一般而言,“比較文學” (comparative literature)與“總體文學”(general literature)是被學界作為比較文學領域兩種相關卻又彼此區別的學科概念來看待。根據這樣的基本區分及認識,例如基于楊乃喬在《比較文學概念的語言分析及五種相關學科概念的界分》中對“比較文學”與“總體文學”兩者的概念辨識[47],我們不妨也可以把“比較的”(comparative)與“總體的”(general)同視為比較文學之比較視域所形成的兩種具體不同的視角或認知層面,以及該視域下屬的兩種各有側重的具體跨文化把握方式。具體相參照地說,“比較的”視角及把握方式,雖然既不受所要研究的不同民族(國別)語言文學之間發生的歷史關系之時間性狀況(即是短期關系還是長時關系,是歷史共時性關系還是歷史歷時性關系)的限制,也不論所要涉及的是文學的實踐、史事層面上的比較還是文學的學理評說層面上的比較,但卻無疑都是側重于對跨界“關系”的研究,即自覺強調對不同民族(國別)語言文學之間直接的相互“比照”“對話”與“互視”關系的把握,而于此把握當中,由于不同民族(國別)之間的界限被自覺突出、強化,因而分界及其跨越的痕跡昭然分明(如圖示A);這是一種較為普遍、一般的文化跨越匯通方式。而“總體的”視角及把握方式,則不僅只注重于處理不同民族(國別)語言文學之間發生在某特定時期的橫斷面上的歷史共時性關系,而且偏重于以文學本身的理論化形態,即其學理評說、思想流派層面為研究對象,并且所側重研究的不是跨界“關系”,而是一種無界“通象”,即自覺強調對不同民族(國別)語言文學之間所內在共存、共屬的某(些)共同、共通的文學現象的綜合性、整體性的把握,而于此把握當中,由于不同民族(國別)之間的界限被有意淡化、整合,因而分界及其跨越的痕跡趨于消弭(如圖示B);這是一種“升華”了的比較,是文化跨越匯通方式中的一種“特例”。

“比較的”與“總體的”,這兩種具體的跨文化視角及把握方式之間存在著一定的區別,但更多的還是一種密不可分的本體論聯系。從前文所交代的比較文學之比較視域的本體論內涵及其終極價值追求來看,一方面,無論是“比較的”還是“總體的”,兩種具體的跨文化視角及把握方式實質上都共同內在源自、歸屬于比較文學的比較視域;另一方面,兩者之間本身有著互為因果、相互背靠、相互包蘊的關系,即那種旨在求同存異的“比較的”視角及把握方式其實正奠基于一種對人類文化本相、共相的“總體的”關懷,而那種旨在尋同求通的“總體的”視角及把握方式其實也正屬于一種不露痕跡的比較,既可以說是“比較的”視角及把握方式的原初、自發形式,也可以說是它的尋解、思考的基本動力、方向與終極理想。正是基于這樣的聯系,課題在對比較文學之比較視域的具體運用及展開中,將綜合采納“比較的”與“總體的”這兩種跨文化視角、層面及把握方式,將兩者融為“比較視域”這一有機的整體。這種在研究視域上實行有機結合的思路實際上也正好與前文已述及的課題在研究內容上將文學現代研究“場”及其“域”兩方面統合起來的考慮相照應,具體地講,對文學現代研究總體“場”方面內容的考究及理解,決然離不開從“總體的”跨文化視角、層面來對中西雙方文學現代研究進行整體性、綜合性的把握,而對文學現代研究所在民族語言文化“域”方面內容的探討與處理,則要依靠從“比較的”跨文化視角、層面來對中西雙方進行直接的、具體比照。

由于課題的探討對象是“文學研究”這一思想學術活動,即重在對有關文學的知識思想、學理及論說方面的問題進行認識、清理和考察,加上由于課題在這種偏于學理性而非史事性的探討中,是把中西雙方共同置于“現代”這個特定時期的橫斷面上來進行共時性的把握,致力于綜合性、整體性地發掘在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這個歷史時期,中西雙方在文學研究方面所內在地存在、或歸屬的某些共同、相通的思想、文化與學術現象及規律,因而課題在對“比較的”與“總體的”兩種跨文化視角、層面及把握方式的綜合采用及展開中,將以“總體的”方面為經為綱,以“比較的”方面為緯為要,著力突出“總體式”的把握角度及方式,即以“總體式”的、且中且西的視角、問題及論說貫通各章、框架全篇,而把“比較式”的、分述中西的視角及具體論述編織于課題總體論說的有關關鍵環節中。

總之,本課題專門針對當前學界相關考察的欠缺,在研究考論的過程中,著力從研究時段、研究角度、研究方式、研究內容或論域空間、研究視域五大相互嵌套、滲透、扣合的核心環節形成自身系統的理論方法自覺、預設及支撐,即采行一套獨特的創新的研究思路。這套思路歸納起來就是:有別于學界的已有處理而確立19世紀70年代—20世紀30年代為文學研究世紀及代際轉型與現代重構的關鍵期,把這個時段的現代中西各種門類的文學研究活動統合、視作為一個文學現代知識場域整體,以這個文學現代研究整體系統作為研究的論域空間,并通過將比較文學視域拓展、引入對該整體系統的考察中,綜合采用“比較的”與“總體的”兩種跨文化視角及把握方式,且以“總體的”方面為經為綱而貫通各章、框架全篇,以“比較的”方面為緯為要而具體編織于其間,從而對文學現代研究整體系統的中西雙方做充分平等的、同時的、互看互照的總體把握與異同比較,致力把握文學現代研究的整體問題、整體格局及整體特征。同時,更為核心的是,在這種致力把握文學現代研究整體的過程中,課題從對文學現代研究實行學術史與思想史整合、互動考察的根本角度出發,選取作為文學現代研究中知識學術問題核心的“學術范式”與作為文學現代研究中思想文化問題核心的“批評話語”作為兩大中心題旨,借助“以問題為中心”的運思架構及研究論述方式,即通過以“學術范式”與“批評話語”之間的內在基本學理關聯問題為線索而將知識原理的邏輯思辨與具體環節的歷史考論兩個考察層次前后連接起來,并在邏輯思辨與歷史考論兩個層次各自內部,重在梳理、論述那些構織、支撐著“學術范式”與“批評話語”之間內在基本學理關聯內容的一些重要關節點或子問題,從而把對“學術范式”與“批評話語”問題的研究論述結合、溝通起來,著重既以“批評話語”為內在關切方向及中心去看取“學術范式”問題,在“批評話語”的視野中提挈、澄清“學術范式”的基本方面,同時又以“學術范式”為基本論題及重點論域去處理“批評話語”問題,通過“學術范式”話題去厘定、觀照“批評話語”的知識問題及知識內容。

按照上述研究思路,本論著主體部分的論述分為三個大的層次:

第一層次,即第一章,是具體研究論述的“入口”。主要涉及三部分內容:一是從跨文化、整體性地認識把握現代中西文學知識活動體系目標出發,對現代的“文學研究”內涵外延給予概念性的辨識、確認;二是對19世紀70年代—20世紀30年代之于文學研究現代轉型及重構的關鍵歷史意義的梳理;三是對“20世紀是文學批評的世紀”現象及論斷的跨文化內涵問題的基本思考、提挈及審視。該章旨在為后面三章以批評話語為中心而對文學現代研究范式問題的跨文化的系統邏輯爬梳、理解和重點歷史考察、論述,提供一個研究分析的起點和展開的平臺。

第二個層次,即第二章,是立足于知識原理的邏輯思辨層次,就文學現代研究中學術與思想的核心關聯、即學術范式與批評話語的內在關聯的諸多學理問題給予系統的原理性提挈、爬梳和解釋。主要逐層涉及三大內容:一是對文學現代研究中的思想學術系統勾連及其知識探詢問題的描述確定;二是對文學研究的現代范式問題的知識學性質與內容,以及其與話語問題相互結合的基本理據、含義和主要內容的思考辨析;三是對現代“批評話語”的基本意涵、在文學現代研究中的知識思想位置、與文學現代研究學術范式之間的知識學問題關聯體系的梳理。

第三個層次,即第三、四兩章,是在第二章對知識學理問題的系統邏輯厘定基礎上,立足于具體環節的歷史考論層次,旨在基于文學研究范式現代轉型的知識文化空間特征,圍繞“文學的現代建制”現象,以批評話語為中心,充分論析和扎實澄清文學現代研究范式與批評話語兩者合謀關系的一些基礎(入口)問題。

其中,第三章主要是立足“知識下行”與“文化解救”兩大時代境遇問題,對文學研究范式現代轉型及架構得以發生、背靠的整體知識文化空間的考察、厘定;重點在于分梳、比較現代西方的人文社會科學突破性發展與現代中國的“經消史長”行程,現代西方的生活意義性解救與現代中國的民族存亡性解救。該章實質上所要審理的是文學研究現代轉型及現代范式的根本的“人間性”特征。

第四章是在第三章基礎上,主要論述內在于“知識下行”與“文化解救”空間的“文學的現代建制”對文學研究范式現代轉型的啟動意義和對文學現代研究的范式化格局影響(結構性促成)問題,并探討內在于“文學的現代建制”行動而發生的批評話語在文學現代研究范式化格局中的廣泛滲透及核心影響;重點在于整體澄清、辨識中西“文學的現代建制”基本意涵及歷史發生,由此造成的文學現代研究的中國“史學化”格局與西方“理論化”格局的區別,以及現代中西批評話語在文學現代建制中的結構性發生原理與建制性品質和在文學現代研究格局中的表述問題。該章實質上所要審理的是文學研究現代范式在與現代批評話語深層關聯中的“建制性”特征。

結語部分是從現代性話題的角度對課題整個思考論述的一個開放式歸結,是課題研究的一種衍伸式、拓展式思考。主要是在總體檢視當前學界有關現代性問題研究欠缺的基礎上,基于論者自身對現代性核心內涵及學理問題的深入理解,明確提出文學研究現代“學術范式”與現代“批評話語”之間的“合謀”及其清理、還原、審視,所具有的現代性結構內涵,以及對于直接捕獲現代性的本質及核心問題,推進對現代性問題的跨文化總體性體認與獨特性理解所具有的激活意義。


[1].參見江西省文聯文藝理論研究室編《外國現代文藝批評方法論》,江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570頁;[美]雷內·韋勒克《批評的概念》,張今言譯,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1999年版,第326頁。

[2].如汪暉、陳平原、羅志田、余英時、張灝、周策縱、林毓生、汪榮祖、夏志清、李歐梵、王德威、王汎森等。

[3].與此有關的多是些教材型、普泛性的思想解讀與個案整理。

[4].參見[美]宇文所安《他山的石頭記:宇文所安自選集》,田曉菲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5].參見牛仰山編《中國近代文學論文集(1919—1949)》(概論、詩文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版;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近代文學研究組編《中國近代文學論文集(1949—1979)》(概論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年版。

[6].馬睿:《從經學到美學:中國近代文論知識話語的嬗變》,四川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緒論”第18—19頁。

[7].[美]王德威:《被壓抑的現代性——晚清小說新論》,宋偉杰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

[8].馬睿:《從經學到美學:中國近代文論知識話語的嬗變》,四川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緒論”第11頁。

[9].劉再華:《近代經學與文學》,東方出版社2004年版,“緒論”第21頁。

[10].參見馬睿《從經學到美學:中國近代文論知識話語的嬗變》,四川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緒論”第26頁。

[11].參見楊俊蕾《中國當代文論話語轉型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29頁。

[12].參見[美]雷納·韋勒克《近代文學批評史》八卷本,楊自伍、楊豈深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97、2002、2005、2006年版。

[13].論者這里所提的“短時段”“長時段”“中時段”概念,是在借鑒法國年鑒學派的“長時段”歷史現基礎上的一個發揮,這里的“長”“中”“短”概念之分,不過是取決于不同歷史分期辦法所依據的時間標尺與社會史、政治史、革命史之大事件大變動的疏離程度,以及在不同分期視鏡內,現代現象演變的緩慢、持久程度。關于年鑒學派“長時段”說,參見[法]布羅代爾《長時段:歷史與社會科學》,載[法]布羅代爾《資本主義論叢》,顧良、張慧君譯,中央編譯出版社1997年版。

[14].參見[美]弗雷德里克·R.卡爾《現代與現代主義:藝術家的主權1885—1925》,陳永國、傅景川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15].胡適:《五十年來中國之文學》,見《胡適說文學變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

[16].陳子展:《中國近代文學之變遷·最近三十年中國文學》,徐志嘯導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

[17].郭湛波:《近五十年中國思想史》,高瑞泉導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

[18].張灝:《張灝自選集》,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19].陳平原:《中國現代學術之建立:以章太炎、胡適之為中心》,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陳平原:《觸摸歷史與進入五四》,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導言”。

[20].陳平原:《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轉變》,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陳平原:《小說史:理論與實踐》,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

[21].李歐梵:《現代性的追求:李歐梵文化評論精選集》,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0年版。

[22].羅志田:《國家與學術:清季民初關于“國學”的思想論爭》,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3年版;羅志田:《裂變中的傳承:20世紀前期的中國文化與學術》,中華書局2003年版;羅志田:《權勢轉移:近代中國的思想、社會與學術》,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羅志田:《二十世紀的中國思想學術掠影》,廣東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

[23].10 汪暉:《現代中國思想的興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4年版;汪暉:《汪暉自選集》,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

[24].羅志田:《裂變中的傳承:20世紀前期的中國文化與學術》,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189頁。

[25].楊俊蕾:《中國當代文論話語轉型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29頁。

[26].羅志田:《裂變中的傳承:20世紀前期的中國文化與學術》,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189、191—192、199頁。

[27].王爾敏:《中國近代思想史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第435—436頁。

[28].王爾敏:《中國近代思想史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第436頁;王爾敏:《中國近代思想史論續集》,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年版,“自序”第2頁,第48—481頁。

[29].陳平原:《中國現代學術之建立——以章太炎、胡適之為中心》,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導言”第1—17頁。

[30].龔雋:《禪史鉤沉:以問題為中心的思想史論述》,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6年版,第2、449、452頁。

[31].龔雋:《禪史鉤沉:以問題為中心的思想史論述》,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6年版,第452頁。

[32].[法]布爾迪厄:《文化資本與社會煉金術:布爾迪厄訪談錄》,包亞明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74—175、184頁;[法]布迪厄、[美]華康德:《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導引》,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版,第171—173、183、396頁。

[33].[法]布爾迪厄:《文化資本與社會煉金術:布爾迪厄訪談錄》,包亞明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52、174頁;張意:《文學場》,載趙一凡等主編《西方文論關鍵詞》,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第579—591頁;布迪厄:《藝術的法則:文學場的生成和結構》,劉暉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年版,“譯后記”。

[34].[法]布爾迪厄:《文化資本與社會煉金術:布爾迪厄訪談錄》,包亞明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42、153、154頁;張意:《文學場》,載趙一凡等主編《西方文論關鍵詞》,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第581—582頁。

[35].[法]布爾迪厄:《文化資本與社會煉金術:布爾迪厄訪談錄》,包亞明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49—150、152頁;張意:《文學場》,載趙一凡等主編《西方文論關鍵詞》,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第581—582頁;王岳川《二十世紀西方哲性詩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540頁。

[36].[法]布爾迪厄:《文化資本與社會煉金術:布爾迪厄訪談錄》,包亞明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85、151—152頁,“譯后記”第219頁;[法]布迪厄、[美]華康德:《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導引》,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版,第144—145頁;張意:《文學場》,載趙一凡等主編《西方文論關鍵詞》,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第582、589—590頁;王岳川:《二十世紀西方哲性詩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540頁。

[37].[法]布爾迪厄:《文化資本與社會煉金術:布爾迪厄訪談錄》,包亞明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85頁,“譯后記”第219頁;張意:《文學場》,載趙一凡等主編《西方文論關鍵詞》,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第581—582頁;王岳川:《二十世紀西方哲性詩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540頁。

[38].[法]布迪厄、[美]華康德:《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導引》,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版,第143頁。

[39].[法]布迪厄、[美]華康德:《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導引》,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版,“作者前言”第8頁;布爾迪厄:《文化資本與社會煉金術:布爾迪厄訪談錄》,包亞明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譯后記”第219頁。

[40].張意:《文學場》,載趙一凡等主編《西方文論關鍵詞》,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第580、588—589頁。

[41].張意:《文學場》,載趙一凡等主編《西方文論關鍵詞》,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第584頁。

[42].戶曉輝:《現代性與民間文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年版,第303頁。

[43].楊乃喬:《比較文學是本體論而不是方法論》,載楊乃喬《比較詩學與他者視域》,學苑出版社2002年版,第476、477頁。

[44].張隆溪:《中西文化研究十論》,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44、46、55、67、110—111、155頁;張隆溪:《同工異曲:跨文化閱讀的啟示》,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序”第3頁。

[45].費勇:《漢語·漢語理論·現代漢語詩學》,載饒芃子主編《思想文綜NO.1:語言與思想文化專集》,暨南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220、225頁。

[46].參見陳思和《20世紀中外文學關系研究中的“世界性因素”的幾點思考》、孫景堯《中西文學關系研究的“有效化”:兼論“影響研究”和“世界性因素”》、陳建華《關于“20世紀中國文學的世界性因素”命題的幾點看法》、謝天振《論文學的世界性因素和影響研究:關于“20世紀中國文學的世界性因素”命題及相關討論》,分別載《中國比較文學》2001年第1期、第3期、第4期。

[47].楊乃喬:《比較詩學與他者視域》,學苑出版社2002年版,第532—534、540—54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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