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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研究的基本理論

本書將唐代詩人、詩歌作為研究的主體,將道家道教思想作為客體,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探究作為接受主體的唐代詩人、詩歌與作為接受對象的道家道教思想之間的密切關系。

接受美學(Rezeptions Asthetik)并不是對作品的美感研究,也不類于文藝理論中的欣賞與批評的研究,而是“以現象學和解釋學為理論基礎,以人的接受實踐為依據的獨立自足的理論體系”[23]。這一理論尤為重視接受者的接受實踐活動。接受美學理論的創始者姚斯和伊瑟爾,其接受理論的基礎便是現象學和解釋學理論。姚斯理論的核心概念諸如“期待視域”“效應史”等源于解釋學理論家海德格爾和伽達默爾;伊瑟爾理論的核心概念如“未定性”“具體化”等皆來自現象學美學家茵格爾頓。接受美學理論誕生于20世紀60年代聯邦德國的康斯坦茨大學。之后,美國學者R.C.霍拉勃又提出了所謂的“文學史悖論”。文學像“文體批評派”所認為的那樣,它有自身獨立的審美特質和形式的演進;但它同時又與“一般歷史”即經濟、政治、思想、文化史的發展息息相關,并從根本上受制于這個“一般歷史”的進程。如何把文學的審美自主性和歷史依存性有機地結合起來,是當時無數美學家苦苦尋求而又不得其解的一個“謎團”,這也就是“文學史悖論”這個命題的內涵。姚斯在《論接受美學》中指出:“一部文學作品,并不是一個自身獨立、向每一時代的每一位讀者均提供同樣觀點的客體。它不是一尊紀念碑,形而上學地展示其超時代的本質。它更多地象是一部管弦樂譜,在其演奏中不斷獲得讀者新的反響,使本文從詞的物質形態中解放出來,成為一種當代的存在。”[24]姚斯說的意思是,每一部優秀的文學作品,都會在不同的時代、不同人的心中產生不同的影響。姚斯認為,審美經驗是接受與接受史研究的核心問題。他早就意識到:“奠基于接受美學之上的文學史的價值取決于它在通過審美經驗對過去進行不斷的整體化運用中所起到的積極作用。”[25]他認為,審美經驗的實質就是審美愉悅,審美愉悅維護了審美經驗在文藝理論中的關鍵地位,從而他歷史地分析了審美愉悅的三個基本范疇:創造(poiesis);愉悅(aisthesis);凈化(catharsis),指出這三個范疇分別揭示了審美經驗的生產方面、接受方面和交流方面,它們共同動態地構成了審美經驗的整體內涵。[26]以“文學史悖論”為突破口,提出接受理論,然后深入探究審美經驗的歷史、范疇和內涵,這就是姚斯所開創并拓展的接受美學之路。

姚斯認為:“在作家、作品和讀者的三角關系中,后者并不是被動的因素,不是單純做出反應的環節,他本身便是一種創造歷史的力量。”換句話說,閱讀作品的過程并不是作家與作品單向地向讀者灌輸形象和意義,讀者只是被動接受的過程,而是讀者融入了自己的能動性。第一,讀者在閱讀作品之先,自己已有特定的“期待視界”和對作品的“前理解”(pre-understanding);第二,讀者對作品的意義有著自己獨特的理解和闡釋,其接受是“闡釋性的接受”,也就必然帶來“闡釋的主觀性問題,不同讀者的鑒賞趣味或讀者的水平問題”,也就造成了一千個觀眾心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第三,閱讀又是讀者想象性再創造的過程,因此相同的作品在不同人的心中所激起的聯想和想象是各不相同的。姚斯第一次將讀者作為能動的群體來對待,重視讀者自身的審美經驗和趣味趨向,重視讀者自身的能動性。他強調讀者群體的主觀能動作用,把讀者從被動的地位提升到了主動的地位。

康斯坦茨學派的另一位代表人物伊瑟爾吸收了英伽登的現象學理論,他在1970年發表的《本文的召喚結構》中提出了“召喚結構”一說,指出本文具有結構上的“空白”“空缺”和“否定”的概念。伊瑟爾認為,“本文中懸而未決的可聯系性”的空白、“游移視點的參照域內部的非主題性部分”的空缺和“閱讀過程中軸上的動力空白”的否定,這三者共同構成了文學本文的潛在結構,它們共同構成了喚起讀者填補空白、連接空缺、建立新視界的本文結構。伊瑟爾稱之為“本文的召喚結構”[27]。換句話說,召喚性是文學本文最根本的結構特征,它也成為讀者再創造活動的一個基本前提。

姚斯和伊瑟爾兩人都大力提倡接受美學,都把研究的重點從作者、本文轉向了讀者,使這一理論得以確立。這一接受美學派別認為“讀者決定一切”,雖然矯正了此前文藝批評只重視作者和作品的弊病,但也并非至善至美。正如魯迅先生在《文藝的大眾化》中所說:“若文藝設法俯就,就很容易流為迎合大眾,媚悅大眾。”[28]因此,作家、藝術家還肩負著引導讀者、啟發讀者、教育讀者的作用。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有一句名言:“藝術對象創造出懂得藝術和能夠欣賞美的大眾。”[29]因而讀者與作家、作品應該是“互補”的關系,而不應是非此即彼的“依賴”“依從”關系。接受美學理論在創始階段,雖然有其不足之處,但是瑕不掩瑜,并以其巨大的包容性與開放性,在世界范圍內贏得了廣泛的響應。

接受美學理論傳播到中國,也改變了中國的文藝批評模式。如朱立元先生的《接受美學》吸收了接受美學各派的合理因素和獨創性成果,結合中國文學、美學的歷史和現狀,從“讀者接受”這一特定角度切入,構建起自己的接受美學理論框架。馬以鑫《接受美學新論》在繼承姚斯等人接受美學理論成果的基礎上,提出了自己的新見解。他認為:“現代派文學的出現,為接受美學的誕生奠定了一塊基石。”[30]他還指出:“讀者、觀眾、聽眾等并不是什么‘客體’;相反,文學的終極功能要依靠他們去完成。因此,他們是主體,一種接受主體。”[31]劉小楓認為:“接受美學所要突出的乃是以藝術經驗為主的歷史的審美經驗,它是在讀者的接受和解釋活動中表達出來的。”“望文生義地以為接受美學就是只重視讀者,是一個嚴重的誤解。”[32]自此之后,接受美學理論經過了中外幾代人的充實和發展,已經相當成熟。

縱觀所有的接受美學理論,無論理論分歧有多大,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都把以前作為客體對象的接受者從被動地位提升到主動地位上,重視接受者的能動作用。接受者可以對同一部作品、同一種思想從不同的角度,結合個人的生活經歷、所處的歷史環境、崇尚、喜好進行主動地、有選擇地接受、欣賞和批評。接受主體的形成打破了傳統的文學欣賞、文學批評格局。接受者不再是可有可無的了,而是以顯赫的身份昂首闊步地登入文學殿堂。

這就為我們重新審視作者、作品和接受者之間的關系提供了理論依據。本書之所以采用這一理論對唐代詩人詩歌創作進行研究,是因為目前唐代文學的研究始終將唐代詩人作為被動的對象來看待,研究者只談論唐前文學或思想對唐代詩人的影響,很少甚或沒有人將唐代詩人看作能動的主體,他們對于唐代以前優秀文化成果并不是全盤接受的,而是體現出了極大的主觀能動性。這樣,我們就將以前被忽視的接受主體——唐代詩人從后臺提升到前臺的突出位置上,從而可以更深刻地認識唐代詩人接受道家道教思想深層的歷史因素和心理因素。唐代詩歌發展到空前絕后的程度,自然離不開文學自身的發展規律和唐代雄厚的經濟實力以及寬松的文化政策,但是唐詩能呈現出百花齊放、異彩紛呈的輝煌景象,也與唐代詩人思想解放和對待唐前文化遺產的能動態度密切相關。


[1].[聯邦德國]H.R.姚斯、[美]R.C.霍拉勃:《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周寧、金元浦譯,滕守堯審校,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5頁。

[2].[聯邦德國]H.R.姚斯、[美]R.C.霍拉勃:《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周寧、金元浦譯,滕守堯審校,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8頁。

[3].陸侃如、馮沅君:《中國詩史》,作家出版社1957年版,第5頁。

[4].[日]吉川幸次郎:《中國詩史》,高橋和已編,章培恒等譯,安徽文藝出版社1986年版,第22頁。

[5].[日]吉川幸次郎:《中國詩史》,高橋和已編,章培恒等譯,安徽文藝出版社1986年版,第25頁。

[6].[日]吉川幸次郎:《中國詩史》,高橋和已編,章培恒等譯,安徽文藝出版社1986年版,第24頁。

[7].虞姬和項羽之歌為:“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此詩為五言詩,載于《楚漢春秋》。宋王應麟《困學紀聞》卷十二以這首虞姬歌為證據,主張漢初已有五言詩了。此不是我們要討論的問題,暫擱置。

[8].陸侃如、馮沅君:《中國詩史》,第157頁。

[9].(漢)司馬遷:《史記》卷八,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389頁。

[10].(漢)班固:《漢書》卷二二,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045頁。

[11].陸侃如、馮沅君:《中國詩史》,第264頁。

[12].有學者認為,李陵、蘇武的五言詩非其所作,乃是后人假托李陵、蘇武之名而作。此延續成說,置而不論。

[13].(梁)鐘嶸著,周振甫譯注:《詩品譯注》,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52頁。注:“婦人居二”:指徐淑、班婕妤二家。“亞于團扇矣”:秦嘉妻徐淑之詩,鐘嶸認為不如班婕妤《團扇詩》,故言“亞于團扇矣”。

[14].(晉)陳壽撰,陳乃乾校點:《三國志》,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606頁。

[15].(梁)劉勰著,范文瀾注:《文心雕龍》,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版,第67頁。

[16].(梁)鐘嶸著,周振甫譯注:《詩品譯注》,第17頁。

[17].陸侃如、馮沅君:《中國詩史》,第339頁。注:理由是《宋書·謝靈運傳》(梁沈約撰:《宋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778頁)將潘(岳)、陸(機)二人歸于元康詩人,而左思與潘、陸是同時代人,理應歸于元康詩人。而當時左思年約四十,而劉琨、郭璞二人正值壯年,故陸、馮二先生將左、劉、郭三人并稱為“元康詩人”。

[18].(梁)鐘嶸著,周振甫譯注:《詩品譯注》,第17頁。

[19].(梁)鐘嶸著,周振甫譯注:《詩品譯注》,第17頁。

[20].陸侃如、馮沅君:《中國詩史》,第338頁。

[21].[聯邦德國]H.C.姚斯、[美]R.C.霍拉勃:《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第4—5頁。

[22].[聯邦德國]H.C.姚斯、[美]R.C.霍拉勃:《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第9頁。

[23].[聯邦德國]H.C.姚斯、[美]R.C.霍拉勃:《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第4頁。

[24].[聯邦德國]H.C.姚斯、[美]R.C.霍拉勃:《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第26頁。

[25].[聯邦德國]H.C.姚斯、[美]R.C.霍拉勃:《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第25頁。

[26].[聯邦德國]H.C.姚斯、[美]R.C.霍拉勃:《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第358—362頁。

[27].[聯邦德國]H.C.姚斯、[美]R.C.霍拉勃:《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第378—380頁。

[28].魯迅:《魯迅全集》第七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349頁。

[29].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95頁。

[30].馬以鑫:《接受美學新論》,學林出版社1995年版,第7頁。

[31].[聯邦德國]H.C.姚斯、[美]R.C.霍拉勃:《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第21頁。

[32].劉小楓:《接受美學的真實意圖》,《讀書》1987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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