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駱甲睜開惺忪的睡眼,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名袍澤的尸體。
駱甲豁然起身,愕然眺望,入眼處竟是堆滿岸邊的尸首!
其中大半尸首赤裸著身子,卻也有百余具尸首身上穿著秦軍甲胄,就連那些殘存的袍澤也都人人疲累、九成帶傷!
駱甲不敢置信的用力揉了揉雙眼,但眼前的一切卻沒有任何變化,反而因他略略抬高了目光,而看到了黃河西岸正在成群結隊往河里跳的五千胡賊!
“到底發生了什么!”駱甲立刻拿起兵刃、翻身上馬往前跑,失聲驚呼:“怎會如此!”
八百余名被一同喚醒的秦軍將士全都如駱甲一般無二,拿起兵刃騎著馬就往戰場趕。
精疲力竭的申屠嘉回頭眺望,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援軍,終至矣!”
駱甲在申屠嘉身邊跳下馬背,連聲發問:“敵軍莫不是趁夜偷襲我軍乎?”
“為何不喚醒吾等共同御敵,而是僅憑諸位袍澤抵擋敵軍!”
申屠嘉搖了搖頭道:“諸位袍澤上半夜強渡大河沖鋒陷陣,下半夜的戰事理應交由吾等!”
駱甲怒斥:“荒唐!謬言!”
“吾等乃是袍澤!”
余下八百騎士也都被氣的不行。
敵軍大軍來襲,卻不喚醒我們共同抵抗敵軍?
你們還拿我們當袍澤看待嗎!
扶蘇沉聲道:“是孤不準喚醒二三子的。”
駱甲等將士盡皆愕然,齊刷刷的看向扶蘇。
經歷了昨夜一戰,再無人質疑扶蘇,但他們發自內心的袍澤情更是不能讓他們坐視精疲力竭的袍澤們繼續孤身御敵!
駱甲當即拱手肅聲道:“卑職請命!”
“請公子令守夜的袍澤速速回營休息,由卑職等代替袍澤們守衛河岸。”
“卑職愿立軍令狀,但凡有一名敵軍登上河岸,可取卑職首級!”
八百余騎士齊齊拱手高呼:“卑職愿立軍令狀!”
在他們看來,扶蘇主動派人喚醒他們,理應是要讓他們代替申屠嘉等人繼續守衛河岸的。
但扶蘇卻是怒斥:“無膽鼠輩!”
八百余騎士:???
敵軍馬上就要派遣五千泳者渡河,我等卻敢于以八百人抗之,更是膽敢立下軍令狀不讓一名敵軍登岸。
公子您卻說我們是無膽鼠輩?
我等所做所為如果還能被稱為無膽鼠輩的話,那什么人才能被稱為有膽?
扶蘇加重聲音道:“一場夜戰,一百二十一名袍澤死于胡賊之手,五百余袍澤負傷!”
“孤之所以令半數將士抵擋敵軍,就是為了給汝等爭取休息的機會。”
“汝等酣眠好睡一夜,難道就只是要代袍澤守住河岸嗎?”
“孤要讓汝等為死傷的袍澤們報仇雪恨!”
聽著扶蘇充滿感染力的話語,八百余騎士忍不住同聲高呼:“報仇雪恨!”
扶蘇欣然頷首:“不錯!報仇雪恨!”
“既然要報仇雪恨,就不能繼續死守河岸,否則就不是在報仇雪恨,而是在挨打!在受辱!”
“待到胡賊再筑浮橋,孤要率汝等再通過胡賊浮橋強渡黃河,沖陣殺敵!”
八百余騎士頓時就懵了,激動的情緒都不連貫了。
啥玩意?
昨天晚上我部趁著敵軍不知我軍虛實、岸邊胡賊僅有萬余的機會,方才能強渡黃河沖殺一番,最終驚險脫困。
現在天已大亮,敵軍已經清楚的知道了我部僅有千余兵馬,打眼一看岸邊更是至少囤積了十余萬胡賊,您還要率我等再次強渡黃河沖殺敵陣?
難怪公子您說吾等是無膽鼠輩呢。
您確實有資格說這話。
因為您是真正的有膽虎逼!
扶蘇高聲發問:“二三子可愿再隨孤并肩作戰?!”
明知道這會是一場有去無回的沖鋒,但,那咋啦?
在這短短兩天的時間里,他們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做好了死亡的心理準備,而今不過是這份準備終于要派上用場了而已。
就連向來謹慎的陳嬰都和駱甲等人一同拱手高呼:“愿為世民公子效死!”
扶蘇暢快大笑:“善!善!甚善!”
“傳孤令,守夜將士取消輪換,全部頂上河岸,不吝箭矢,竭盡全力抵抗敵軍攻勢。”
“強渡將士無須多顧,后退五十丈生火造飯、養精蓄銳、秣馬厲兵,以備死戰!”
千余殘兵齊齊高呼:“唯!”
陽光撕開了扶蘇的偽裝,讓頭曼和伊藤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扶蘇部的慘狀,也看清了扶蘇部身后確實沒有援軍的事實。
陽光也撕開了披在胡賊身上的隱身衣,讓秦軍將士們再無須被夜色所困,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河中胡賊。
申屠嘉等守夜將士從四肢百骸中榨出最后的力勁,向河中胡賊射出箭矢。
但他們終究已經累了。
“南岸有胡賊登陸!辛部南下,持長槍阻截敵軍!”
“我部遭遇敵軍三百余,我部難以抵擋,壬部的袍澤何在?速來支援!”
“壬部袍澤已經盡數戰死!弟兄們,不過只是些無甲持刀的胡賊而已,憑咱們自己也能將其全殲,送他們去黃泉給壬部的袍澤做奴仆!”
游泳上岸的胡賊僅持一柄直刀,身上連件衣服也沒有,至少也需要二三十人才有機會砍殺一名著甲的秦軍精銳。
但,胡賊太多了,實在是太多了!
在頭曼不吝犧牲的飽和式沖擊下,越來越多的胡賊登陸黃河東岸。
時至日昳初(13:00),秦軍再也堅持不住,被胡賊逼的節節后撤!
頭曼眼中贊嘆之色愈濃,口中卻已果斷下令:“鋪橋!”
粗大的木樁被胡賊泳者拉上黃河東岸,取代了楔子穩穩插入河岸,早已準備好的羊皮被扔進水里、綁在繩上,與此同時,胡賊仆從兵已經將木板鋪在羊皮上,并沿著其他胡賊鋪好的木板一路向前鋪路。
不到半個時辰,黃河之上便已出現了三座浮橋,更還有五座浮橋正在迅速成型。
頭曼暢快大笑:“浮橋已成,對岸秦軍便不過只是待宰的羔羊。”
“傳令!能生擒秦長公子者,封萬夫長,得秦長公子之首者,封當戶!”
伊藤激動難耐的大喝:“眾將聽令,渡河!”
“只要渡過大河,就能看到故鄉!”
而抵在最前線的拉克伸更是迫不及待的親自策馬登上浮橋,高聲大喝:“隨本將殺敵!”
看到三股匈奴騎兵雙眼放光的順著浮橋對東岸發起沖鋒,駱甲、李必等八百騎士沉默的跨上馬背,驅策戰馬擋在了申屠嘉等袍澤身前,目光齊齊看向扶蘇,等待著追隨扶蘇發起最后的沖鋒——奔赴黃泉的沖鋒!
但扶蘇卻遲遲沒有下令,只是目光沉凝的眺望西北。
在扶蘇殷切的注視下,終于,一名悍將沖出賀蘭山脈,一陣聲浪席卷大河!
“全軍沖鋒!”
“殺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