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

高考前三十天，奶茶的課桌上堆起了半人高的習題集。為了更好的照顧奶茶的情緒，姜棟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并將奶茶接過去跟自己同住。

姜棟每天清晨都會準時把熱牛奶放在奶茶的書桌旁，玻璃杯上用便利貼畫著小太陽——就像三年級時貼在她膝蓋上的創可貼圖案。

渝主任的高跟鞋聲偶爾也會在他們的出租屋在響起，但不再是訓斥，而是輕輕放下一些奶茶喜歡的水果、零食。

“茶，這道導數題用幾何意義解更快。”

星子用紅筆在草稿紙上畫出切線，發梢還沾著圖書館的油墨味。

奶茶不自覺的轉頭向操場望去，仿佛在尋找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星子用筆敲了敲奶茶的頭。

“沫沫在操場守著，說要是東子敢來打擾就用籃球砸他——不過他最近在省隊集訓，連阿強都見不著人。”

奶茶摸著手腕上的轉運珠，紙飛機吊墜在燈下泛著微光。

她想起上周在體育館偶遇的省隊訓練，隔著玻璃看見東子在折返跑中摔倒，膝蓋的舊傷滲出淡淡血跡，卻仍咬著牙向教練比出“再來一次”的手勢。

原來有些成長，是把喜歡藏進汗水里，讓它在時光里慢慢發酵。

“茶茶，嘗嘗爸爸新學的中式早餐。”姜棟端著蒸籠推門進來，包子皮上歪歪扭扭捏著小企鵝形狀，“我昨天跟著菜譜學了好久的，是你小時候最愛吃的香菇菜包。”

蒸汽模糊了奶茶的眼鏡。她忽然想起小學課本里的《背影》。

此刻爸爸彎腰收拾書桌的身影，和記憶中渝主任在廚房為她熬中藥的輪廓重疊。

原來有些愛，會在時光的褶皺里悄悄變形，卻從未真正消失。

高考前夜，沫沫翻窗帶來個牛皮紙袋。

里面裝著很多同學的祝福——阿強畫了幅“東子投籃送奶茶上清華”的漫畫，就連總板著臉的班主任都寫了句“加油，小企鵝”。

最底層躺著封信，熟悉的字跡讓奶茶心跳加速：“省隊的訓練館有面榮譽墻，我把你的名字寫在了便簽上，貼在‘未來要一起看的紙鳶’旁邊。等我回來，帶你去老城墻放真正的風箏，讓它替我們摸摸云彩的形狀。”

七月的蟬鳴里，奶茶握著鋼筆坐在考場。窗外的香樟樹篩下斑駁光影，她忽然想起東子筆記里的那句話：“每道題都是紙飛機的航線，終點是你想去的地方。”

筆尖落下時，轉運珠輕輕撞在桌面，像句無聲的加油。

高考結束當天，早讀園的石凳上擺滿了紙飛機。

沫沫和星子舉著“奶茶必勝”的燈牌，阿強抱著籃球在旁邊表演轉圈，卻不小心把球砸到了路過的教導主任。

而本該出現的那個身影，卻因省隊決賽延遲，只托人捎來個信封，封口處畫著只展翅的小企鵝。

“茶茶，溫哥華的項目提前了。”

爸爸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手機屏幕上是航空公司的改簽信息。

“那邊的學校希望你能提前過去適應，下周的機票……”

奶茶盯著信封上的郵戳，是東子集訓地的地址。

手指劃過熟悉的字跡，忽然聽見渝主任的高跟鞋聲在身后響起。

渝主任抬手想替奶茶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奶茶被渝主任的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本能的一躲。

渝主任剛抬起的手僵在空中，尷尬一笑。

“渝茶茶，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希望你在國外能夠收獲你自己想要的，活成你想要的活成的樣子。”

蟬鳴聲突然放大。

奶茶看著渝主任發紅的眼眶，想起全家福里那個會系鞋帶的溫柔身影。

“媽媽，你照顧好自己，我會回來看你的。“

凌晨的機場，安檢口的提示燈明明滅滅。奶茶摸著口袋里的信封，終究沒有拆開——她怕看見東子畫的紙鳶，會舍不得踏上登機的扶梯。直到飛機升入云層，她才敢打開那張被體溫焐熱的信紙，上面是用藍色鋼筆寫的短句：

“你知道嗎？省隊教練說我的三分球像在追著風跑。可我知道，風的方向，是你在的地方。”

信紙的角落，畫著兩個牽著手的小人，一個穿著橙色球衣，一個扎著馬尾，他們的頭頂是只展翅的紙鳶，翅膀上寫著“等我”。奶茶望著機窗外的月光，忽然想起早讀園的香樟樹，想起那個總在樹后藏紙飛機的少年，眼淚終于無聲地落了下來。

“東子，你可回來了，一直聯系不到你，奶茶她跟她爸爸出國了。”

東子剛從集訓隊的車上下來，阿強便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原本還在取行李的東子明顯一僵，慌忙的臺頭，正好撞在行李艙的蓋上，他卻來不及管自己的頭。

“出國？我怎么不知道？”

“奶茶本來是想等你集訓回來之后再告訴你的，但是那邊的學校要她趕緊過去面談，不然機會就沒有了，所以她就走了。”

星子將奶茶留給東子的信遞到東子面前，“這個是奶茶出國前讓我交給你的。”

東子拆開奶茶留給她的信封，送給她的轉運珠手鏈最先從信封里滑了出來，打開信紙，獨屬于奶茶娟秀的字體展現在東子眼前：

“林硯東同學，你好！鄭重的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叫渝茶茶。很高興在高中畢業前的時光里認識你，感謝你的資料，對我幫助很大。感謝你的轉運珠，自從有了它，我好像真的變幸運了很多。雖然很不舍，但我還是將它留給你，希望能將這份好運留給你。

也希望你可以好好讀書，好好的打球。很抱歉，我要失約了，爸爸特意為了我暫停了他的項目回來接我，我不能再因為我的事情耽誤他了，很抱歉不能跟你一起去老城放紙鳶了。

我先去看看溫哥華，看看那里的楓葉，是不是真的像被陽光吻過的草莓。

祝你越來越好。”

某個午后，東子站在空蕩蕩的早讀園，手里攥著奶茶留下的轉運珠手鏈。石凳上用粉筆歪歪扭扭畫著小企鵝和紙鳶，旁邊是沫沫的字跡：“她去追自己的云了，你要追上你的風啊。”

遠處的籃球場傳來運球聲，少年忽然轉身，朝著夕陽的方向奔跑。校服口袋里裝著剛收到的信，溫哥華的郵戳上蓋著片楓葉，信末畫著個戴著轉運珠的小企鵝，旁邊寫著：“這里的風，會幫我記得你投籃時的樣子。”

風穿過香樟樹，把尚未拆封的紙飛機吹得沙沙作響。東子抬頭望向天空，忽然看見云層里有片楓葉形狀的云，像極了奶茶信里說的，被陽光吻過的草莓。他知道，有些告別不是終點，而是另一場漫長的追逐——就像紙鳶和風，終將在更高的天空相遇。

那個比我大的小小女孩，很高興與你的相遇。

我們，未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