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守山人

祖屋梁上的燕子窩突然塌了半邊，阿秀用竹竿捅下最后一塊泥巴時，護花鈴墜在腕間叮當作響。祖父蜷在竹椅里咳出帶血的痰，藥罐里翻滾的艾葉飄出苦澀香氣。

“鈴響三聲，花神便來討命。“祖父突然抓住她浸在藥湯里的腳踝，青筋在枯瘦的手背暴起，“你太公是光緒年間的花官，臨終前把根雕留給守山人......“

老墻根下，半截腐木突然裂開縫隙，泛著幽藍熒光的根雕人面從泥土里緩緩升起。阿秀倒抽一口涼氣——那張臉竟與祖父年輕時的畫像如出一轍，只是眉心多出朵凝血般的杜鵑花。

“根雕師說這是千年杜鵑根雕成的。“祖父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他不知何時已披上補丁棉衣，“花魁的魂魄都在這木頭里......“

正午的陽光斜斜切進天井，阿秀看見根雕的影子正朝自己腳下蔓延。祖父突然將她按在雕花木窗前，冰涼的銀針刺入她眉心：“記住通靈咒，不然花神會把你的血都吸干。“

“叮——“護花鈴突然無風自響，根雕的影子剎那間縮回裂縫。阿秀踉蹌著后退，撞翻供桌上的青瓷花瓶，碎片里滾出張發(fā)黃的契約，朱砂印章赫然寫著“龜峰山花神廟“。

“那是你太婆賣身契。“祖父望著滿地瓷片，渾濁的眼里浮起淚光，“當年日本人要砍杜鵑王做槍托，她用自己換了三月花期......“

暮色漫過龜峰時，阿秀背著根雕往山神廟走。布鞋踩碎滿地花瓣，突然有只斑鳩銜著銀鈴墜落在腳邊。老者蹲在殘碑前用竹簽刮著青苔，后頸的刀疤在夕照里泛著紫光。

“護花鈴認主了？“老者直起腰時，阿秀看見他袖口沾著新鮮的杜鵑汁，“你祖父當年也是這樣，非要用自己的血開光......“

山風掠過石碑的瞬間，阿秀腕間的銀鐲與根雕同時發(fā)出嗡鳴。月光下，龜裂的碑面突然浮現出流動的血色紋路，最末一行字像活了一樣游進她掌心——

“花落時，血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