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段時間來擺脫真島的糾纏。
對方半是強迫地把名片塞入北野手中,在這樣的情況下完成了名片的交換。
從大井競馬場離開的時候,稍微松了一口氣。
果然,還是不太擅長應付熱情的家伙。
看了眼手機確認時間。
上午的10點32分。
雖然算得上充裕,不過還是提前出發了。
兩個站的單軌電車,在浜松換乘山手線,然后步行。
在地圖軟件上輸入目的地的話,很快就會出現相應的路線規劃。
然后裹緊大衣,向著車站的方向走去。
換乘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周圍的乘客開始變多。
是因為更加靠近都內的緣故么?
車門伴隨著吐氣聲緩緩打開,北野順著人潮的方向走下了站臺。
澀谷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即使是工作日的中午也很擁擠。
努力避開其他行人,拐入了中心街以外的狹窄街道。
高聳入云的大廈后,是起伏的零散建筑。
抵達聚會地點的居酒屋時,背上已經開始滲出細汗。
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該走道玄坂。
北野這樣想到。
將大衣脫下拿在手上,然后推開了店門。
居酒屋內是開放式廚房的布局。
回字吧臺的中央,廚師正在客人與食材間不停打轉。
視線稍微掃了一圈,很輕易發現了靠墻位置坐著的老爺子。
西山身上穿著休閑的運動服裝,在他旁邊的是一個少年般削瘦的身影。
“西山先生。”
北野上前打著招呼。
“是北野君來啦,快過來坐下吧!”
“抱歉,我遲到了。”
“沒有的事,我們也是剛剛才到而已。”
西山熱情招呼著北野坐下。
“這位是五十嵐,另一邊的就是最近在泥地上大展身手的北野馬主了。”
西山替二人做著介紹。
“大展身手什么的也太過夸張啦。”
北野笑著搖了搖頭,然后和五十嵐輕輕握手。
五十嵐的頭發有些凌亂,像是八月未經修剪的草坪。
“久仰大名,北野先生。”
握手的時候,他的嘴角折成了明顯弧度。
“我這邊才是,五十嵐騎手。”
雖然對于賽馬的了解還局限于平地賽的方面,北野多少還是聽說過這位障礙騎手的名字。
“哈哈,要是下次見面的時候能把稱呼換成五十嵐師就好了。”
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腦袋,五十嵐說道。
“雄祐這小子一直正在準備練馬師的考試。”
注意到北野有些詫異的眼神,西山進行著解釋。
“這一次一定可以通過的!。”
“很好,就是要拿出這樣的勢頭!”
眼前的兩人,似乎變成了熱血向的少年漫畫風。
不過趕在周圍的人投來異樣眼神以前,及時恢復到了正常的狀態。
西山還拿出手機,為三人拍了一張合照作以留念。
之后進行了點餐。
名為“云隱”的居酒屋,所采用的是傳統的手寫菜單。
因為沒有圖片作以參考,下單就只能全靠猜測了。
幸好除了北野外的二人已經是多周目的熟客,從他們那里得到了招牌料理的推薦。
上菜前,三人一邊喝酒一邊聊著天。
話題從合氣道轉向旅行,接著轉向棒球。
最后,不出意外地轉向了賽馬。
“按照現在的勢頭,北野君這邊明年就能回到中央了吧?”
西山笑著問道。
“還早得很呢。”
放下手中的酒杯,北野搖搖頭回答道。
并不是在謙虛。
至少明年,北野還沒有登陸中央的打算。
不管是在能力還是精力方面,都還沒有做好中央馬主的準備。
當然,還有著經濟方面的考慮。
雖然已經通過賽馬賺取了數千萬円的賞金,但是對于中央來說也只是不值得一提的程度而已。
對于馬主進路的前景,始終保持著稱得上謹慎的態度。
這時,三人所點的菜上來了。
除了土豆泥以外,西山只點了一份用來佐酒的烤魚。
五十嵐身前的是同樣分量精巧的土豆泥。
北野的則是南蠻炸雞和蕎麥面。
“目白咲夜那邊,應該是準備參加全日本二歲優駿的吧?”
拿起酒杯,西山問道。
“沒錯,明年的話想讓那孩子嘗試一下南關東那邊的比賽。”
北野點了點頭,夾起一塊炸雞。
一口咬下,炸雞的外殼發出了類似冰面裂開的清脆聲響。
“這樣啊——”
坐在對面的兩人同時點了點頭。
“可惜老夫是個泥地笨蛋,這方面完全是不了解的狀態。”
西山哈哈一笑,放下酒杯拿起了木制的勺子。
對于這樣的玩笑話,北野自然是不會相信的。
“社長太過謙虛了。”
五十嵐也笑著說道。
將雞塊咽下,北野有些好奇地問道:“西山先生,關于轉廄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嗎?”
雖然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予想,但他還是想聽聽來自這位資深馬主的建議。
“轉廄嗎?”
正在攪拌著土豆泥和色拉的西山抬起了腦袋。
“首先的話還是‘緣’吧。”
將土豆泥重復攪拌完畢,西山放下了手中的木勺。
“不管結果好壞,轉出和轉入的廄舍都付出了努力,所以可以的話還是盡量抱著‘一期一會’這樣的心態去操持比較好。”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忍不住晃了晃腦袋。
“另外,既然說到了廄舍,老夫就順便說一下茂行自己的愚見吧。雄祐你也可以參考一下。”
眼鏡的折射下,西山的目光變得稍微認真起來。
北野和五十嵐也隨即擺出了一副專心聽講的模樣。
“沒有必要那么嚴肅,畢竟要說的也不是什么太過隱秘的東西。”
西山隨即笑著擺了擺手。
“首先,訓練中心是分為栗東和美浦兩地,這點你們應該已經了解過了。”
這樣的常識,北野當然還是清楚的。
“關于兩地的廄舍,西強東弱的局勢已經持續很多年了。”
這一點的話,北野就不太了解了。
“當然,這樣的局面并不是因為美浦的廄舍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兩地關系者們的力、技、心都是處于同等的水平。”
“但是對于馬主來說,能明顯感受到東西兩邊的不同之處。”
說著,西山豎起了兩根手指。
“需要與練馬師碰面或商量的情況,從都內到美浦需要差不多兩個小時,而京都到栗東是只要四十到五十分鐘的程度。”
“即使是小林博士和我這樣對于馬主事業還算上心的家伙,也不可能毫無顧忌地投入精力。”
“所以在差不多的情況下,聽到‘我馬上到您那邊’和‘下次碰面的時候再和您商談’兩種回答的時候,該把手頭上的好馬交給哪一方也就差不多清楚了。”
一口氣說了長串的話語后,西山再度舉起酒杯。
北野和五十嵐臉上,齊齊露出著受教的表情。
很快,北野就從某種意義上驗證了西山所說的話。
聚會結束以后,他獨自走在澀谷街頭。
一方面是消食,另一方面也在尋找著可以帶回北海道的手信。
然后,口袋中的手機發出了震動。
在啟文堂的報亭前停下腳步,北野拿出手機。
“我是北野。”
“中午好北野馬主,我是荒山。”
電話那邊是聽起來相當正經的沉穩聲線。
“早上未能及時接待您真的非常抱歉。”
“不,沒有的事。調教助手桑也帶我參觀了廄舍,是非常不錯的印象。”
頭頂隱隱傳來著震感,又一班電車駛入了澀谷站。
扶手梯上,人們不自覺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
報站聲響起的那一刻,腳步一下子變得密集。
“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們現在見一面如何,您是在澀谷附近吧?”
看來,就連澀谷的噪音都有著高辨識度。
“啊,是這樣的。”
北野捂起一邊耳朵,同時用大拇指調大了音量。
“能否請您在Jow一家名為‘彩’的居酒屋稍等一會呢,我馬上就到。”
“那邊的店主是我的熟人,所以被問到預約的話請盡管報我的名字就好了。”
掛斷電話,北野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已經是八分飽了嘛——
而且,還是居酒屋啊。
不過是不能推脫掉的情況。
雖然還有著緒河丈所推薦的鷹見師作為預案,但是轉廄的予想已經相當清晰了。
所以,也只好硬著頭皮上前赴約了。
據說在昭和時代,白領們的應酬甚至到了要像美食博主一樣經常性催吐的程度。
當然,北野這邊還不至于夸張到這種地步。
Jow是一棟位于澀谷中心街的大廈,從車站過去是不需要導航的程度。
對他來說,這條街就像庭院一樣熟悉。
在Jow對街的便利店兼職的時候,北野偶爾會透過玻璃店門數著人行道上的垃圾數量。
當然,僅限于不太忙碌的時候。
順著人潮的方向走去。
路口前恰好有車經過,抬頭仰望被高樓大廈切割過的湛藍天空。
來到Jow的入口,隔著街道向便利店的方向望去。
店員是理所當然的陌生面孔。
從大廈內吹來的冷氣和行人們身上的汗味香水味刺激著不存在的鄉愁。
不過很快,北野就轉身朝著大廈內部走去。
“彩”位于大廈的三樓,內部是是偏向和式的傳統風格。
“我是荒山先生的朋友。”
當被問到預約狀況時,他這樣說道。
“請跟我來吧。”
服務員領著他來到一處僻靜的位置。
在靠墻的一邊坐下,北野將明顯成為累贅的大衣疊好,然后放在了膝蓋上。
接著服務員上了幾樣小菜,正在努力消食的北野并沒有什么胃口。
不過出于禮貌,還是要了一壺燒酒。
在第二遍數著杯上紋理的時候,荒山師到了。
進門后和服務員小聲交談了幾句,帶著鴨舌帽的男子快步朝著北野的方向走來。
“抱歉北野先生,讓您久等了。”
摘下鴨舌帽,荒山師誠懇地道著歉,灰白色的發梢在耳邊支起微妙的弧度。
“我也是剛到而已。”
北野站起來迎接對方。
一陣寒暄過后,荒山直入主題地問道:“北野馬主是打算將目白咲夜移籍到大井這邊對吧?”
“沒錯,相關的申請已經提交了。”
北野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不過全日本二歲優駿還是會以門別的名義參加出走。”
“這樣啊。”
荒山也跟著點了點頭。
“時間上是剛剛好啊。”
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日歷后說道。
“另外,咲夜這邊是患有Stringhalt的情況,無論是訓練還是比賽的情況都還請您稍微留意一下。”
跛行自然是不可能隱瞞的。
作為獸醫師出身的北野甚至十分坦誠地拿出了目白咲夜完整的治療記錄。
“是這樣啊——”
接過北野遞來的資料認真翻看,過了一陣荒山呼出了一口氣。
稍微變得緊張起來了。
“這樣的話,廄舍這邊就沒有什么問題了。”
站起身子,荒山主動遞出了手掌。
松了一口氣以后,北野連忙也站起來握住對方的手。
“非常感謝您對我們廄舍的信任。”
雖然沒到正式入廄的時候,荒山還是十分鄭重地向北野鞠了一躬。
“以后就拜托荒山師您了。”
北野同樣鞠躬回禮。
口頭契約達成以后,荒山開始下單。
“在時間上雖然還有些早,不過可以問一下北野先生對于明年路線的想法嗎?”
北野為二人各自倒了一杯燒酒,小聲道謝后荒山問道。
“可以試試泥地三冠嗎?”
北野問道。
“泥地經典路線么?”
荒山微微皺起眉頭,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
“應該沒有問題。”
皺起的眉頭很快又重新舒展。
“不過在泥地三冠的第三冠,日本泥地經典賽的時候,大概率會碰上來自中央的強力對手。”
荒山敲了敲桌子,語氣不自覺變得有些低沉。
“當然,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將杯中的燒酒一口氣喝下,他又擺擺手說道。
“現在的話,就讓我們以全日本二歲優駿以后的冬季訓練為目標努力吧。”
“拜托您了。”
在這之后,碰面會又持續了一段時間。
關于目白咲夜的病情和馬房的安排,進行了相當深入的交流。
走出大廈的時候,天空已經染成了茜紅色。
風是比北海道更熱一些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