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北野和往常一樣地起了身。
并沒有出現因為情緒過于激動徹夜難眠,或者是睡過頭之類的場景。
雖然這么說,但是在起床后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陣疲憊。
無論精神還是身體上都是。
離開家門前,從冰箱拿出了一罐咖啡。
還有存貨真是太好了。
屋外,天空是淡淡的湖藍色,像是顏料溶于水中所呈現的清澈色澤。
天氣已經由炎熱變得漸漸清爽,啟動皮卡的同時順手打開了車窗。
柏油路面上車輛寥寥,沒花多長時間就到了門別。
當然,所謂的沒花多長時間,也僅僅是以北海道這種鄉下地方的標準而言。
在都內,一個小時的車程絕對稱不上“沒花多長時間”。
把車停穩,通過關系者的專門通道順利進入了競馬場的內部。
走近田中廄舍,視線前方的場景稍微讓北野感到驚訝。
廄舍外的空地,擺滿了各種款式的花籃。
看起來就像是剛剛開業一樣。
順帶一提,他剛剛接手診所的時候,所收到的花籃數也就大抵是眼前的規模而已。
“北野先生!”
廄舍內的田中打著招呼迎了過來。
“這可都是業界的關系者們剛剛送來的。”
他指向花籃笑瞇瞇說道。
為優勝者送上花籃——
這樣的行為雖然說還不至于成為習俗或者是慣例一類的東西,不過在相熟的馬主間確實相當常見。
尤其,是在老一輩馬主中。
一旁的小林廄務員對照著花籃邊上的名字,用蹩腳的英語小聲和拉克希米廄務員科普著什么。
后者不停點著腦袋,時不時發出一兩聲“好厲害”的感慨。
即使是田中,在看到花籃的第一時間也不免有些驚訝。
盡管已經有所預料,但還是低估了這個冠名的影響力。
距離北野眼前最近的,是Nishiken和新生牧場送來的花籃。
已經十分熟悉了。
花籃下方所附帶的,則是由兩座牧場的代表緒河丈和木村手寫的祝福話語。
作為生產方代表的木村,十分鄭重地將陣營中的所有人都感謝了一遍。
然后,是來自象征牧場的花籃。
曾經,象征牧場與目白牧場是“盟友”一樣的關系。
不過在北野的曾祖父豐吉去世以后,這種關系就漸漸變得疏遠了。
這還是他在學習賽馬血統知識的時候,順帶著在無意間了解到的。
和已經徹底破產解散的目白牧場不同,象征的榮光延續到了二十一世紀。
不過,似乎也已經到了僅僅勉力維持的地步。
“下次象征牧場產馬優勝的時候,也要給他們送上花籃了。”
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北野轉過腦袋看向了下一個。
【西山牧場】
【西山茂行代表】
腦海中立刻浮現出某位老爺子的形象。
實際上,以此前某次在社交平臺上的交流為契機,他早已經結識了這位大名鼎鼎的馬主兼生產者。
甚至在昨天晚上比賽勝利之后,西山老爺子就通過社交軟件早早送上了祝賀。
“西山牧場這邊,也不能忘了才是。”
雖然尚未能成為JRA馬主,但必要的人際往來也是不能少的。
所謂的“從中元到歲暮”,正是這么一回事。
然后,是由白玫瑰與綠菊構成,看起來相當精致的藤編花籃。
【橫山典弘氏】
關于這個名字,確實有著些許模糊的記憶。
那已經是差不多十年以前的事了。
依稀記得,那是一場葬禮。
接著,看向了廄舍前的最后一個花籃。
目光微微一滯。
“那個,這應該是可以送回去的吧?”
北野指著花籃的位置說道。
“北野先生?”
一旁的田中似乎有些錯愕。
似乎是想說些什么,但還是沒有開口。
“拉克希米。”
招手喚來印度裔廄務員,田中小聲叮囑了幾句。
拉克希米點了點腦袋,將他所指的花籃抱起。
走在路上,有些好奇地看向了花籃上的文字。
【巖崎伸道氏】
對于他目前的日語水平來說,這種程度的漢字還是太過復雜了。
拉克希米搖了搖頭。
“北野先生知道天狼星象征嗎?”
目送拉克希米抱著花籃離開,田中突然開口道。
“啊,是那匹德比馬吧。”
北野很快回憶起了有關的信息。
父莫加米,母父帕索隆的德比馬。
似乎沒有留下過什么出名后代的樣子。
“北野先生知道的話就太好了。”
田中的語氣有些遲緩:“天狼星象征...真的是匹非常有潛力的賽馬。”
他盯著北野的眼睛繼續說道。
然后,又很快恢復了平時的樣子。
“謝謝田中師的提醒。”
北野笑了笑。
作為德比馬,天狼星象征確實承載著不少人的期待。
但是在馬主和田共弘氏與練馬師二本柳俊夫的矛盾中,天狼星象征非常不幸地淪為了犧牲品。
借著這樣拐彎抹角的方式,田中委婉地進行了提醒。
畢竟,確實是非常惡劣的行為。
不過早在準備好成為馬主的時候,北野就做好了和這位巖崎氏徹底撕破臉皮的打算。
水與油的關系,這就是兩方間的最佳寫照。
至于為什么如此。
無外乎就是心腹勾結外人、下克上這樣,古往今來都相當常見的事了。
對于巖崎伸道本人,北野并不抱有太大的惡感。
即使沒有對方的推波助瀾,當時的目白商事也已經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
他所做的,充其量也只是加快了“目白”這一艘老舊巨輪沉沒的速度而已。
不過,這不代表北野會輕易忘記。
為了賺夠學費,有過在夏天的澀谷街頭,穿著玩偶服一連好幾個小時舉廣告牌的經歷。
就當是為了那些揮汗如雨的日子,也不可能讓過去的恩怨像水一樣流去。
當然,他也不是什么被仇恨沖昏了頭腦的傻瓜。
如果巖崎接手原本的牧場后一躍成為了什么大人物,即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捏著鼻子應付過去。
不過,事情并不是這樣的走向。
雖然有所改善,但易主后的牧場依舊是“差不多這樣”的狀態。
這樣一來,自然就沒有虛與委蛇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