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陽城外的青竹林在晨霧中泛著幽藍,慕容芷捏著兩朵當做暗號的引露花走在林中,忽然聽見竹葉摩擦聲里混著蟲鳴——三長兩短,正是五毒教“竹蟲傳信”的暗號。
她腕間紅綾驟然繃緊,卻見竹影里飄來片枯葉,葉脈上竟用蠱蟲分泌物繪著半朵引露花。
“跟緊了。”陸寒舟按住劍柄,臂上冰晶紋路在霧中忽明忽暗。
自松溪鎮后,他總在她專注時悄悄護在側后,像極了玄真觀劍陣里的“護花式”。
竹林深處的竹樓懸在離地三丈的樹杈間,三十六根藤條上爬滿熒光毒蛙。
引路人是個戴銀飾的苗家少女,指尖夾著條赤練小蛇,看了眼慕容芷眉間的印記:“中原人拿引露花闖苗疆,可是呂菩薩的吩咐?”
她說完忽然看見陸寒舟的劍穗,手上用力,蛇信子在“玄”字穗子上嘶嘶作響。
慕容芷剛要開口,陸寒舟忽然按住她手背——這苗家少女腕間的銀鐲刻著玄真觀的“雪松紋”,卻被倒著佩戴。
“在下陸寒舟,太虛劍宗玄真觀弟子。”他解下劍穗放在竹臺上,穗心的雪松葉在毒霧中竟不沾分毫,“十年前家師曾救過貴教圣女。”
少女瞳孔驟縮,銀鐲“當啷”落地:“原來你就是玄真老道的徒弟!”她忽然抽出腰間短刀,刀刃卻對著自己心口,“蠱主有令,見玄真觀弟子必殺——”
話未說完,赤練蛇突然纏住她手腕,竟是慕容芷用紅綾內力催動了引露花的驅蟲術。“我們只要寒潭水!”
慕容芷扶住搖搖欲墜的少女,見她頸后有片冰晶狀胎記,與前幾日阿柱所說的一般無二,“你叫阿殘?阿柱臨終前讓我們找你。”
聽到阿柱的名字,少年雙手竟不住的顫抖。
就在此時,竹樓內突然傳來冷笑,霧中走出個戴青銅面具的老者,腳邊跟著十二只金蟾:“玄真觀的小子,當年你師父破了我五毒教的'萬蠱噬心陣',如今還敢來討寒潭水?”
他抬手間,陸寒舟臂上冰晶突然炸裂,痛得單膝跪地。
“蠱主!”慕容芷紅綾卷起陸寒舟后退,卻覺經脈里的寒毒突然翻涌,紅綾竟不受控地甩向金蟾。
老者見狀大笑:“西大乘教的丫頭,你的寒蚨毒早被我下了'逆血蠱',再靠近寒潭半步,便要經脈寸斷!”
陸寒舟強提真氣站起,劍尖凝著的冰晶竟帶了血絲:“前輩與家師的恩怨,與慕容姑娘無關。”他忽然將劍橫在頸間,“若前輩愿意給她解寒毒,我愿以命換命。”
青銅面具下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老者忽然揭開面具——左臉爬滿劍痕,正是當年被玄真道人劍氣所傷:“十年了,我等的就是玄真觀弟子來賠罪!”
他指尖點向寒潭方向,十二只金蟾突然跳入潭中,水面升起丈高冰墻。
慕容芷望著陸寒舟逐漸發青的唇色,忽然想起在九華山看見的《松風圖》——畫中松根處的紅蓮,此刻正在她玉佩上發燙。
“寒舟,用太虛劍氣!”她突然將紅綾纏上他腰際,“當年呂菩薩說,紅蓮業火與太虛劍氣本是同源!”
陸寒舟抬頭,見她眼中倒映著自己臂上的冰晶,忽然想起松溪鎮夜話時她說的“俠是顆心”。
劍尖驟然亮起,竟在寒毒中透出絲暖意——那是他從未用過的,帶著紅蓮業火的太虛劍氣。
冰墻應聲而裂,寒潭水濺在兩人身上,竟讓寒毒暫時平息。
老者震驚地看著他們相握的手:“原來當年玄真子與呂菩薩合創的'松蓮劍訣',真的傳給了你們...”
”蠱主!”阿殘突然跪下,捧著引露花遞上,“他們不是敵人!赤蛟幫當年血洗苗寨,是玄真觀弟子拼死護下了我...”
她掀起衣袖,露出臂上的玄真觀劍穗刺青,“阿柱在救我時曾經說過,玄真觀的劍,是苗疆的傘。”
老者忽然劇烈咳嗽,面具下咳出的血竟凝成冰晶:“罷了...寒潭水只能解一時之毒。”
他指向潭心的冰雕觀音像,“真正的解法,在觀音像手中的玉凈瓶。但取瓶需過'三劫陣',你們敢嗎?”
慕容芷看著陸寒舟逐漸透明的指尖,忽然一笑:“有何不敢?當年在太湖鐘乳洞,我們也接過至純乳露。”
她紅綾一卷,將他護在身后,“第一劫,我來接。”
寒潭水忽然沸騰,但是卻有無數冰針破水而出。陸寒舟正要出手,卻見她紅綾竟化作紅蓮虛影,正是西大乘教的“紅蓮業火”。
“慕容姑娘!”他驚覺她掌心已被業火灼傷,卻見她回頭一笑,眼尾紅得比紅綾還要鮮艷:“寒舟哥哥,你總說俠是顆心。此刻我的心,便是護你周全。”
冰針在紅蓮業火中融化,老者忽然嘆氣:“第二劫,需破'情劫'。”
他抬手間,寒潭浮現兩人的倒影——陸寒舟墜崖,慕容芷哭斷紅綾。
“假的!”慕容芷紅綾甩向倒影,卻見陸寒舟突然握住她手腕:“若真有那一日,我定要你帶著我的劍穗,去沅江看松樹、劍影。”
他指尖撫過她掌心的傷,“就像你說的,江湖路遠,總得有人共守一堆火。”
第三劫降至時,冰雕觀音像忽然流淚。陸寒舟看著慕容芷發間的山茶花,忽然明白——所謂三劫,不過是讓他們直面內心。
他忽然拔劍,卻不是對敵,而是將劍穗割斷,系在她腰間:“若我死在寒潭,這劍穗便替我護著你。”
慕容芷愣住,忽然抱住他:“傻子,我們要一起活著。”
她取出帶來的引露花,拋入寒潭,”你看,花還開著,我們的火還沒滅。”
寒潭水突然清澈,玉凈瓶緩緩升起。老者摘下青銅面具,露出與阿殘相似的面容:“去吧。玄真子當年用劍氣替我保下命,今日寒潭水,算還了半個人情。”
他轉身時,背影竟與畫中的松樹一般孤寂,“記住,寒潭水只能保七日無毒。七日之內,我要你們找出赤蛟幫老巢!若找不到赤蛟幫的老巢,你們...”
陸寒舟握住慕容芷的手,感受她掌心的溫度:“七日足夠。”
他望向潭心的冰雕,忽然想起松溪鎮老秀才,想起自己的話——俠是顆心,此刻他的心,便是帶她活著走出苗疆,去看沅江的月光,去補全那蠱朱所說的半卷松蓮劍訣。
苗疆的霧,漸漸漫過青竹林。阿殘捧著引露花走在前面,慕容芷的紅綾與陸寒舟的劍穗在腰間相挨,像極了兩株在寒潭邊共生的雪松與紅蓮。
而那尊流淚的冰雕觀音,仿佛在訴說著,這江湖的恩怨情仇,終究抵不過兩個少年,共赴生死時,掌心相握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