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霖城的茶樓名為“聽風閣”，上下兩層，雕梁畫棟，檐角掛著銅鈴，風一吹便叮當作響。嚴稤一進門就拉著紀沐清往二樓跑，美其名曰“視野好”。

“坐窗邊！”他興沖沖地往臨窗的雅座一坐，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小清清，來這兒！”

紀沐清冷冷掃了一眼，徑直走向角落的一張空桌：“我坐這兒。”

嚴稤立刻垮下臉：“哎呀，那邊多悶啊！窗戶這兒還能看街景呢！”

紀沐清：“你太吵，離遠點。”

嚴稤捂著心口，一臉受傷：“你嫌棄我？”

紀沐清：“嗯。”

嚴稤：“……”

最終，嚴稤還是死皮賴臉地挪到了紀沐清的桌子旁，笑嘻嘻道：“算了，哥哥讓著你，陪你坐角落。”

紀沐清：“滾。”

嚴稤：“不滾。”

紀沐清：“……”

店小二端著茶壺過來，見兩人氣氛詭異，小心翼翼地問：“兩位客官，要什么茶？”

嚴稤大手一揮：“上你們這兒最好的龍井！”

紀沐清：“白水。”

嚴稤瞪眼：“來茶樓喝白水？小清清，你這就不懂享受了！”

紀沐清：“喝你的茶，別管我。”

嚴稤嘆氣：“唉，我這妹妹，性子倔，讓您見笑了。”

店小二干笑兩聲，趕緊退下。

不多時，茶樓中央的高臺上，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緩步走出，手持折扇，往桌上一拍，朗聲道：“今日，老朽為諸位講一段《聞人女俠獨戰八荒雷蛟》！”

臺下茶客紛紛叫好，嚴稤也興奮地拍桌子：“好！這故事精彩！”

紀沐清瞥了他一眼：“吵。”

嚴稤壓低聲音，湊近她耳邊：“小清清，這故事可有意思了，說的是聞人世家的女俠，一人一劍，獨戰上古兇獸……”

紀沐清側頭避開他的氣息，冷聲道：“離遠點。”

嚴稤撇嘴，但還是興致勃勃地坐直了身子，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說書人。

說書人折扇一展，聲如洪鐘：

“話說那聞人女俠，年方二八，卻已劍術通神！她手持驚雷引，劍上九道雷紋，乃是聞人氏鎮族之寶！”

嚴稤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紀沐清皺眉：“你笑什么？”

嚴稤壓低聲音，憋著笑道：“九道雷紋？驚雷引明明只有七道，這老頭瞎編！”

紀沐清：“……”

說書人繼續道：“那一日，八荒雷蛟肆虐人間，吞云吐霧，所過之處，生靈涂炭！聞人女俠孤身迎戰，一劍霜寒十四州！”

嚴稤又忍不住了，舉手高喊：“錯了錯了！雷蛟怕的是星釘，不是霜寒！”

全場茶客齊刷刷回頭，說書人也被打斷，皺眉看向嚴稤：“這位客官，有何高見？”

嚴稤站起來，一臉認真：“老先生，您這故事講得不對！雷蛟最怕的是七十二道星釘封退路，再用驚雷引的‘萬雷天引’絕招，哪是什么‘一劍霜寒’啊？”

茶客們竊竊私語，有人不滿道：“哪來的小子，打擾說書！”

紀沐清一把拽住嚴稤的袖子，冷聲道：“坐下，閉嘴。”

嚴稤委屈：“可他說錯了啊！”

紀沐清：“關你什么事？”

嚴稤：“我這是糾正錯誤！”

紀沐清：“再廢話，我就用琴弦勒死你。”

嚴稤：“……”

說書人干咳兩聲，勉強笑道：“這位客官想必也是江湖中人，不如上來講講？”

嚴稤眼睛一亮，剛要站起來，紀沐清一腳踩在他鞋上。

嚴稤：“嗷——！”

茶客們：“……”

說書人見嚴稤被“鎮壓”，松了口氣，繼續道：“那聞人女俠引動九天神雷，一劍劈下，雷蛟哀嚎震天，魂飛魄散！”

嚴稤揉著腳，小聲嘀咕：“明明是先封退路再劈的……”

紀沐清冷眼掃過去，嚴稤立刻閉嘴，但沒過多久又忍不住湊過來：“小清清，你說這老頭是不是根本沒看過真正的雷蛟戰？”

紀沐清：“不知道。”

嚴稤：“我猜他肯定是道聽途說，瞎編的！”

紀沐清：“所以呢？”

嚴稤：“所以我們應該糾正他！”

紀沐清：“不需要。”

嚴稤：“可這是對歷史的尊重！”

紀沐清：“你再不閉嘴，我就對你‘尊重’一下。”

嚴稤：“……”

說書人講到高潮處，茶客們聽得如癡如醉，嚴稤卻越聽越難受，終于忍不住又舉手：“老先生！雷蛟的弱點在逆鱗，不是腦袋！”

全場再次安靜。

說書人額頭青筋跳了跳，強笑道：“客官，故事而已，不必較真。”

嚴稤義正言辭：“可誤導后人就不好了！”

紀沐清忍無可忍，一把拽住他的后領，冷聲道：“出去。”

嚴稤掙扎：“等等！我還沒聽完——”

紀沐清直接拖著他往外走。

茶客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有人小聲嘀咕：“這妹妹脾氣真暴……”

出了茶樓，嚴稤揉著脖子，哀怨道：“小清清，你拽得我脖子疼！”

紀沐清冷冷道：“活該。”

嚴稤：“我這是追求真相！”

紀沐清：“你是閑得慌。”

嚴稤嘆氣：“唉，世人皆醉我獨醒……”

紀沐清：“醒你個頭。”

嚴稤突然眼睛一亮，湊過來：“小清清，要不我給你講真正的雷蛟戰？保證比那老頭說的精彩！”

紀沐清：“不聽。”

嚴稤：“別嘛！我講得可好了！”

紀沐清：“閉嘴。”

嚴稤：“就講一遍！”

紀沐清直接往前走，嚴稤跟在后面喋喋不休：“那雷蛟啊，身長百丈，口吐雷霆，聞人女俠先是……”

紀沐清猛地轉身，嚴稤差點撞上她，趕緊剎住腳步：“怎、怎么了？”

紀沐清盯著他，緩緩道：“你再講一個字，我就把你扔進河里。”

嚴稤眨眨眼，乖巧閉嘴。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嚴稤突然又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小清清，其實我見過聞人女俠。”

紀沐清：“哦。”

嚴稤：“你不信？”

紀沐清：“不信。”

嚴稤：“真的！她還夸我天賦異稟！”

紀沐清：“她瞎了？”

嚴稤：“……”

嚴稤不服氣，繼續道：“她還說，將來要收我為徒！”

紀沐清：“那你現在怎么還這么弱？”

嚴稤一噎，隨即狡辯：“我、我這是低調！”

紀沐清冷笑一聲，懶得理他。

嚴稤見她不接茬，又換了個話題：“小清清，你彈琴那么好聽，要不給我彈一曲？”

紀沐清：“不彈。”

嚴稤：“就一曲！”

紀沐清：“不。”

嚴稤：“我給你買糖葫蘆！”

紀沐清：“不要。”

嚴稤：“那蜜餞？”

紀沐清：“……”

嚴稤見她不理人，突然靈機一動，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道：“小清清，其實我知道《引魂訣》的第七頁是什么。”

紀沐清腳步一頓，冷冷看向他：“你知道？”

嚴稤得意一笑：“當然！那可是‘魂嘯’，對不對？”

紀沐清眼神一寒，手指微微按上琴弦：“誰告訴你的？”

嚴稤趕緊擺手：“別別別！我沒偷看！是我家祖傳的《幽冥訣》里有記載！”

紀沐清盯著他看了幾秒，最終收回手，冷聲道：“離我的琴遠點。”

嚴稤笑嘻嘻地跟上：“小清清，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

紀沐清：“……”

回到客棧，嚴稤趴在桌子上唉聲嘆氣：“唉，今天真是失敗，本想帶你聽個有趣的故事，結果被你拖出來了……”

紀沐清坐在窗邊擦拭焦尾琴，頭也不抬：“自找的。”

嚴稤眼珠一轉，突然湊過來：“小清清，要不我們明天再去一次？我保證不插嘴！”

紀沐清：“不去。”

嚴稤：“那我們去聽說書人講別的故事？”

紀沐清：“不。”

嚴稤：“那你想干嘛？”

紀沐清：“安靜。”

嚴稤委屈巴巴地縮回去，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道：“小清清，你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紀沐清：“不餓。”

嚴稤：“那你渴不渴？”

紀沐清：“……”

嚴稤見她不答，自顧自地倒了杯茶遞過去：“給，喝點水。”

紀沐清看了一眼，沒接。

嚴稤：“放心，沒下毒。”

紀沐清：“誰知道。”

嚴稤：“……”

最終，嚴稤長嘆一聲，仰倒在椅子上：“小清清，你這樣，哥哥很傷心啊……”

紀沐清終于抬頭，冷冷掃他一眼：“再自稱‘哥哥’，我就讓你更傷心。”

嚴稤立刻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