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王錚疑惑的目光，楊百財呵呵一笑，指了指放在箱子上的那張紙。

猶豫了一下，王錚還是上前一步，拿起了那張被折起來的紙。

立借人楊百財，錦衣親軍百戶，北直隸順天府大興縣籍，今因軍務急用，憑中保人作證，借到同衛王錚（錦衣親軍力士，順天府大興縣籍）足色赤金肆佰叁拾兩整。

約期成化十四年三月初一日前如數歸還，月息壹分，按月支取。若逾期不償，愿以大興縣田產貳頃作抵，任憑債主收執；另每日加罰白銀伍錢，任憑衛所軍法處置。

恐后無憑，立此為據。

立借人：錦衣親軍百戶楊百財（指摹朱?。?

籍貫：北直隸順天府大興縣

保人：錦衣親軍百戶侯如海（指摹朱?。?

見證書吏：經歷司經歷張秉文（押）

大明成化十三年正月初八日立

好家伙！

借款、利息、抵押、懲罰、籍貫、保人、見證人一應俱全，簽押、手印也沒有半分的缺漏，看這文書格式，大概率還在經歷司備過案……

“總共四百五十兩，還請王兄弟查收一下吧?！?

看著這一張，完整到不能再完整，怕是連鬼來了都找不到毛病的借據，再看看一臉笑意的楊百財，王錚腦門劃過一道黑線……

“楊……”

“王兄弟，這事，一碼歸一碼的，雖然不在哥哥手下了，但王兄弟你也還在錦衣親軍不是么，指不定什么時候，哥哥還得靠著王兄弟呢！”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上，王錚若是再不明白，那就真的白活了兩世的幾十年了。

看王錚點了點頭，楊百財如釋重負，今時不同往日，人心更是無法估量。

當然，更重要的還是王錚這一份調令本身。

二月十二才去跟著抄家，二月十五一早，調令就到了自己手中，滿打滿算也就是三天時間。

不要以為三天的時間很長。

之前，王錚晉升小旗，本千戶之內，既不需要調動，也不需要跨區，錦衣衛內部走一下流程，事后去兵部報備即可。

這一次，王錚的調任就不一樣了。

從普通千戶所調任北鎮撫司，不僅跨千戶，更跨了南、北鎮撫司。

還有一點，王錚雖然只是小旗，但是小旗也是正經的從七品，錦衣衛的小旗是需要在兵部記錄在案的。

這也就導致，王錚這一次的調任，不僅需要王錚所在的千戶、南、北鎮撫司、錦衣衛經歷司，更還需要兵部的審核和批準。

以大明一貫的速度，整個流程走下來，至少也需要一年半載，這還是順順利利，沒有人找麻煩。

而王錚呢，從北鎮撫司下文要人，到王錚的調令下發到王錚的手中，只有短短三天的時間，這是何等的恐怖。

這些東西，王錚不一定明白，但是世襲錦衣衛百戶的楊百財怎么可能不清楚。

王錚這孩子看著跟王猛很像，不是那種小肚雞腸之人，但誰又敢保證以后王錚不會變呢，若是以后有一天王錚想起來這件事，覺得吃了虧了……

“不過！”

驚疑不定的楊百財看向王錚，只見，王錚直接打開了楊百財帶來的箱子，從中間拿出兩根金條，直接遞到了惴惴不安的楊百財手中。

“楊大哥，兄弟之間搭把手的事，若是還收利息，那兄弟我以后可就沒臉在錦衣親軍混了，你說是吧，楊大哥！”

楊百財先是一愣，瞬間明白過來，連忙告罪。

“是哥哥我不對了，日后若有時間，還可以多回來來看看……”

……………………

“卑職王錚（戚虎），拜見任百戶！”

早晨才把調令發出去，正午不到王錚和戚虎兩個人就過來報道了，這速度顯然超出了任祥的預期。

但是，對于這種意外，任祥卻是求之不得的，因為調王錚前來，就是因為有事情需要王錚去做，否則，常規情況下至少需要半年的調令，怎么可能在三天之內完成。

“既然來了北鎮撫司，那就都是自家的兄弟，客氣什么，快起來！話說，當天你在薛府大展神威的事情已經在整個北鎮撫司傳開了……”

簡單的幾句寒暄之后，戚虎被其他錦衣衛帶著去領取兩人的腰牌、身告、制服以及其他制式的工具，而王錚則被留了下來。

“你可知道，你為什么被調入北鎮撫司么？”

“卑職愚鈍，還請百戶提點！”

然而，任祥卻沒有開口，而是靜靜的看著王錚，這一看就整整一刻鐘的時間，直到王錚都被看的發毛了，任祥才悠悠然的開口說道。

“柳子軒！”

聽到這個名字，王錚心中就是咯噔一下，然而，任祥依舊在不急不慢的念出一個又一個名字。

“楚楷！”

“王猛！”

若只有一個名字，還可能是偶然，但是聽到父親名字的一瞬間，王錚知道，自己偷偷調查的事情終究還是被人發現了。

“劉林達、蕭言蹊……杜宏宇，怎么樣，這個名單，熟悉么？”

“噗通！”

王錚從椅子上下來，直接跪在了任祥的面前。

“未經上官允許，私自調查，乃是重罪，請百戶責罰！”

雖然跪在了地上，雖然一口一個有罪，一口一個請責罰，但是任祥卻沒有從王錚的身上看到半分萎縮或者恐懼的樣子，不禁莞爾。

“不準備解釋一下么？”

“殺父之仇！”

“不報此仇，非為人子，說的好，是個爺們，那為什么沒繼續查下去！”

這一次，王錚卻沒有上一個問題一樣毫不猶豫，思索了良久之后，王錚祭出了十六個字。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果不其然，聽到這句話之后，原本很愜意的任祥明顯恍惚了一下。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輕聲重復了一遍之后，任祥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已經把王錚查了了個底掉，他真的很難相信這么一句話，竟然出自王錚之口。

再次抬起頭看向王錚的時候，任祥的目光所含有的已經不僅僅是欣賞了，略微思索，任祥讓王錚起身，接著說道。

“告訴你一件事，侯海濤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