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周曦景不愿與秦鳴聊后續的境界，是覺得為時尚早。

可在目睹了他的天賦與實力后，才發覺自己說得晚了。

回到屋內，兩人同榻而坐，周曦景飲了口清明剛采摘的春茶，悠然道：

“先說武技。”

“武技，就是把招式運用到極致，技近于道，一招一式都契合天地大道，出招時引動異象。”

“何謂招式？”

“三歲孩童無意間揮出一拳，地痞用王八拳打架，種地的莊稼把式，力夫扛貨使的技巧……”

“這些都可以說是招式。”

“但其不成套路，沒有殺傷力。”

“武者，觀察自然運行之理，如螳螂揮拳，白猿通背，五禽活動……加以改善、運用，最終形成行之有效的殺人技巧。”

“此謂之武技，武技也就是殺人技！”

“所以武技入門叫武招境，這個階段講究殺人技的熟練運用。”

“但太過死板！”

“君可見，螳螂、白猿、猛虎在攻擊獵物時是用死板的套路？”

“所以下一境界武形，便是將招式化用無形，出手更契合自然之理。”

“秦兄最后打中我的那一拳，便是領悟了無招的精髓。”

“但武道界對于武形境還有個解釋，便是出招時將自然之形模仿得惟妙惟肖、以假亂真。”

“譬如練虎形拳的，撲向對手時一招一式都契合真正的猛虎之形，在對手眼中他就變成了一頭猛虎。”

“我周家練的是月形，所以你看我的掌法應當有月之神韻。”

秦鳴聽后若有所思，摩挲著下巴問道：“那我秦家拳模仿的是什么？”

周曦景皺眉搖頭：“不知。我只看到你每次揮拳，臂和拳仿佛成了異獸臂爪。”

“但具體是何種異獸，我就不清楚了。”

“想來是你秦家先祖觀摩某種精怪時領悟的。”

秦鳴微微頷首，追問道：“那武威呢？”

周曦景笑了：“你那日對戰庚金虎，它有沒有虎威？”

秦鳴點點頭：“有的，它撲向我的弟子時，一聲虎嘯，他們就都被嚇住不動了。”

周曦景贊許道：“不錯，其實你已經從自然中觀察到了，天地萬物都有威。對于蟲子來說，螳螂有威；對于人來說，猛虎有威。”

“山河有威，風雷有威，日月有威，生靈有威。”

“你觀察何物領悟的‘招’，便能練出相應的‘形’，并得其‘威’！”

“月之威，便是陰寒，所以你能從我的掌法中感到刺骨寒意。”

“你若想練出武威，便得了解你的招、形是觀察何物而來。”

秦鳴撓撓頭，一陣苦惱：“可秦家拳的拳譜里沒有記載，我爹娘也沒有告訴我。”

周曦景嘆息道：“因為你爹娘，包括秦家先輩都沒有練出‘威’。”

“這就麻煩了，你家的傳承斷了，除非你能對著鏡子領悟到自己的拳形來自何物……”

“但鏡中人畢竟不是真實的，想要做到很難很難。”

“悟性高的或許三五年，悟性普通的可能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都領悟不了。”

秦鳴心中一喜，鏡子？他不需要！

他有比武臺，可復刻出自己的影子，影子和他一般模樣、一般實力，連出招形態都是一樣。

如此長久觀察之下，定能將先祖觀摩的那只‘異獸’倒推出來。

于是他略過武技，轉而問道：“那真元呢？”

周曦景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

“如果說武技是對自然的模仿，那內功就是對自然的吸收！”

“舉個簡單的例子，秦家的青木功修的是木屬性內力，那這內力從何而來？”

秦鳴脫口而出：“從自然中吸納而來。”

“對咯！”周曦景笑道，“天地間蘊含著有形、無形的力量，內功源于呼吸法、吐納術、導引功，可將這些力量收歸己用。”

“我周家武技修的是月形，內功吸收的是月之光華。”

“但這些力量駁雜、粗淺，所以使出的‘內力’效用一般。”

“于是前人開發出了精深功法，將這些力量提純、精煉，得到的精純力量便是真元。”

秦鳴恍然，心中感慨，有傳承的世家子弟對武道的見解就是透徹。

沒有傳承，沒有高人指點，得到本武學秘籍就自己瞎練的，必然要走很多彎路。

見他已然領悟，周曦景接著道：“真元之后便是顯形，此時武者對真元的掌控已爐火純青。”

“可隨心所欲地控制真元顯露成形。”

“如你的青木功，丹田內的氣團應是青綠色的吧？那是來自天地間的木系能量。”

“當你將其提純為真元，并能隨意操控時，便可將木系真元調出體外，用來攻擊、防御或療愈。”

“但因真元太少，且掌控力不夠，你無法長距離操控真元，只能將其運轉在身邊一尺距離內。”

“要想長距離驅使，必須突破劍氣境！”

“真元如長虹貫日，殺敵于百步之外！”

“好，內功就講到這，下面我們說說鍛體法……”

周曦景還待再說，卻被秦鳴擺手打斷：

“夠了夠了，我先回去琢磨琢磨，等我突破了武威、真元境，再來找你。”

周曦景微笑贊道：“看來你已明白貪多嚼不爛的道理。”

“等會？”

“你已經武形、內力圓滿了？！”

……

拜別周曦景，秦鳴乘馬車急速趕回了武館。

將自己關在屋內，他緊閉門窗，閉目躺在床上，心神沉入比武臺。

“武形……我秦家老祖觀摩的異獸究竟是什么？”

“為何我每次揮拳都有股壓抑不住的狂暴沖動？”

秦鳴隱隱覺得，秦家拳的招、形、威似乎有些不一般。

因他領教過精怪庚金虎的虎威。

給他的感覺，一般。

他輕易能用秦家拳的拳形破解。

而從秦家拳七式拳招的名稱來看。

什么劈山掛海、破獄沖拳、九淵拳嘯、萬壑奔雷、摘星墮日、百川歸墟、無極終意。

每招都霸氣無匹，有氣吞山河、睥睨天地之氣魄。

秦鳴嚴重懷疑老祖的精神狀態。

究竟遇到了什么恐怖巨獸，才悟出這些傲視天下的招式？

秦鳴打算一探究竟，于是進入比武臺，復刻出了自己的影子。

高聳入云的石臺之上，風聲獵獵。

他意念一動，影子便施展起秦家拳來。

這一次，秦鳴沒有去和影子對招。

而是瞪大了眼睛仔仔細細地觀摩著影子的拳形。

影子實力與他相當，每次出拳都隱隱契合某種異獸的動作。

在秦鳴眼中，影子的手臂幻化成了一只雄壯、肌肉虬結的雪白獸臂。

其爪似鷹，長有利刺。

而獸臂和尖刺上似有金色紋飾。

隨著影子不停地施展秦家拳。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

那異獸與臂相連的胸腹逐漸顯形。

依舊是飽滿的肌肉，雪白的皮毛，間或點綴以金色紋飾。

感受到精神有些乏累，秦鳴卻不愿放過這個機會，硬挺著沒有退出比武臺。

又堅持了一個時辰。

就在他的精神快要撐不住之時。

在影子持續舞拳后，異獸的頭臉和下半身終于清晰起來。

秦鳴隱約看見一頭頂天立地、擁有無上威嚴的滔天巨獸俯視著他，那雙妖異的金瞳帶著股睥睨眾生的氣勢，仿佛能輕易吞噬這天地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