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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良緣天定

晨霧中的江陵城還沉浸在睡夢里,喬府后院的藥爐卻已經(jīng)騰起裊裊青煙。小喬將最后一味藥材投入爐中,藥汁立刻由黃轉(zhuǎn)碧,散發(fā)出清冽的草木香。她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小姐,您怎么還在這里!“青柳急得直跺腳,“吉時都快到了,全城的喜娘都在前廳等著呢!“

小喬指了指藥爐:“再等一刻鐘。“

“可您的嫁衣...“

“讓他們等著。“小喬用木勺攪動藥汁,霧氣在她睫毛上凝成細小的水珠,“這服藥涼了會失效。“

青柳張了張嘴,最終只是嘆了口氣。自從三日前小喬接下東吳國書又當眾撕毀后,整個江陵城都知道了這位喬小姐的決絕。更令人驚訝的是,朝廷竟對此事保持了沉默——直到昨天劉備的特使送來婚書。

“小姐,您說...“青柳小心翼翼地問,“劉皇叔為何突然同意葉大人求親?“

藥勺在爐邊輕輕一磕。小喬想起昨夜葉玄潛入她閨房時帶來的密信——劉備的親筆,上面蓋著荊州牧的大印。信中說得很明白,這場婚事是“天作之合“,既能安撫民心,又可“固盟約之好“。

“因為艾草。“小喬輕聲說,看著藥汁漸漸收干,“百姓需要能治瘟疫的神醫(yī),皇叔需要能籠絡(luò)民心的招牌。“

青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忽然瞪大眼睛:“那葉大人他...“

“去取我的嫁衣來。“小喬打斷她,將熬好的藥膏倒入玉盒,“不是宮里送來的那套。“

當青柳捧著那套粗布荊釵回來時,小喬已經(jīng)梳好了發(fā)髻。沒有鳳冠霞帔,只用一支木簪松松挽起青絲,耳垂上掛著兩粒小小的艾草香丸——這是她連夜趕制的避毒香。

“小姐,這...“青柳看著樸素的嫁衣,聲音都顫了,“太委屈您了...“

小喬卻笑了。她撫摸著衣襟上那朵野蘭繡花,指尖觸到內(nèi)襯里藏著的半塊虎符。三天前的深夜,她就是穿著這套嫁衣從后門溜出,跟著葉玄的親信向北疾馳二十里,在一處隱蔽的山谷里見到了秘密調(diào)動的荊州精兵。

“不委屈。“小喬系好衣帶,鏡中人一襲素衣,唯有唇上點了淡淡的胭脂,“這才是我要的。“

前院突然傳來喧嘩聲。青柳跑出去又跑回來,臉漲得通紅:“小姐!諸葛軍師親自來了!說是...說是要主持婚禮!“

小喬的手一抖,香丸差點落地。諸葛亮親自出面?這比她預(yù)想的還要隆重。她快步走向窗邊,透過窗欞看見一襲青衣的臥龍先生正與父親交談,羽扇輕搖間,父親緊鎖的眉頭竟?jié)u漸舒展了。

“喬姑娘。“諸葛亮忽然抬頭,仿佛能透過墻壁看見她,“亮受劉皇叔之托,特來為良緣添彩。“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小喬耳中。更奇怪的是,當那雙洞若觀火的眼睛望過來時,小喬竟有種被完全看透的錯覺——包括那夜的山洞誓約,包括藏在嫁衣里的虎符,甚至包括她與葉玄約定的那個“不得已時的計劃“。

“軍師厚愛。“小喬福了福身,努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只是寒舍簡陋...“

諸葛亮羽扇輕搖:“姑娘放心,亮已命人在刺史府備好禮堂。“他忽然壓低聲音,“東吳使者也會到場。“

小喬的指尖掐進了掌心。原來如此——這場婚禮不僅要辦,還要大張旗鼓地辦給東吳看。她抬頭迎上諸葛亮的眼睛,在那深不見底的眸光中讀出了一絲歉意。

“妾身明白了。“她輕聲說,“請軍師稍候。“

轉(zhuǎn)身回到內(nèi)室,小喬從枕下取出那枚染血的珍珠發(fā)簪。三天來她一直將它帶在身邊,珍珠上的血跡已經(jīng)變成了淡淡的褐斑,像一顆小小的朱砂痣。她將發(fā)簪別在衣襟內(nèi)側(cè),貼近心口的位置。

“走吧。“她對青柳說,“去見我的...新郎。“

刺史府張燈結(jié)彩,正廳前的庭院里擺滿了艾草與菖蒲。小喬一下轎就愣住了——這布置既不是完全的荊州風俗,也不像江東禮儀,而是巧妙地融合了兩地特色。紅毯兩側(cè)立著楚地特有的朱漆竹屏,屏風上卻繪著江南煙雨;喜樂以編鐘開場,中途又加入了吳地的笙簫。

“軍師的手筆。“李太醫(yī)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側(cè),低聲道,“說是要'兼顧新婦故土之俗'。“

小喬心頭微熱。她十四歲離開江東,至今已六年有余。沒想到諸葛亮連這點細節(jié)都考慮到了,用這種方式給她一絲故鄉(xiāng)的慰藉。

“葉大人呢?“青柳小聲問。

李太醫(yī)指了指西廂:“在試禮服。聽說今早剛從襄陽送來,是皇叔特意賜的。“

小喬正想細問,忽然聽見一陣騷動。東吳使者到了——正是三日前遞國書的那位,身后還跟著八名佩劍武士。使者臉上堆著笑,眼中卻寒光閃爍,捧著一個錦盒徑直走向諸葛亮。

“周都督賀禮到。“

諸葛亮接過錦盒,卻不打開:“代劉皇叔謝過都督美意。“

“都督有言,“使者提高聲調(diào),確保所有人都能聽見,“此物需當面交給葉將軍。“

庭院里的空氣瞬間凝固。小喬看見父親的手按上了劍柄,李太醫(yī)的胡子氣得直抖。就在僵持之際,西廂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葉玄一襲大紅喜服出現(xiàn)在廊下。

小喬呼吸一滯。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葉玄——金線繡制的麒麟在喜服上騰云駕霧,玉帶束出勁瘦腰身,往日總是高高束起的長發(fā)今日半披著,用一根紅繩松松系住。他整個人如同出鞘的寶劍,鋒芒畢露卻又帶著難得的喜氣。

“周瑜送我什么?“葉玄大步走來,靴子踏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使者竟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他強撐著打開錦盒,里面是一把通體瑩白的玉簫,簫尾系著杏黃色流蘇——正是東吳水師的標志色。

“周都督言,“使者干巴巴地念道,“愿君長吹《梅花三弄》,莫忘今日知音。“

庭院里鴉雀無聲。《梅花三弄》是周瑜最拿手的曲子,而“知音“二字更是直指當年葉玄在東吳為客時的舊事。這哪里是賀禮,分明是警告。

葉玄忽然笑了。他拿起玉簫,在掌心轉(zhuǎn)了一圈,突然向小喬走來。陽光下,玉簫在他指間泛著冷冽的光,與他眼中的暖意形成奇妙的對比。

“夫人可會吹簫?“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問道,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小喬怔住了。這個稱呼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自然。她看著葉玄遞來的玉簫,明白他是在給她反擊的機會。

“略通一二。“她接過玉簫,指尖故意擦過葉玄的手掌,“不過妾身更愛《鳳求凰》。“

葉玄的瞳孔微微擴大——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那夜在山谷密謀時,約定若情況有變,就以“鳳求凰“為信號。

“巧了。“葉玄輕笑,“為夫最擅《鳳求凰》。“

使者臉色變得鐵青。諸葛亮適時地輕咳一聲:“吉時已到,請新人入堂。“

婚禮流程比小喬想象的還要繁瑣。諸葛亮顯然精心設(shè)計過每一個環(huán)節(jié),既遵循古禮,又暗藏玄機。當小喬與葉玄并肩站在紅毯上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喜服紋樣與葉玄的竟能拼成一幅完整的《麒麟送子》圖——這在江東是常見的婚俗,在荊州卻是新鮮事。

“一拜天地——“

小喬彎腰時,瞥見東吳使者的手按在劍柄上。她不動聲色地將手探入袖中,摸到三根浸過藥汁的銀針。葉玄似乎察覺了她的動作,在起身時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腕,示意她稍安勿躁。

“二拜高堂——“

喬公坐在上首,眼圈發(fā)紅。他身旁的空位上擺著一塊靈牌——那是小喬早逝的母親。小喬沒想到諸葛亮連這個細節(jié)都注意到了,心頭一酸,眼淚差點落下。葉玄適時遞來一方帕子,帕角繡著朵小小的野蘭。

“夫妻對拜——“

小喬轉(zhuǎn)身面對葉玄,忽然有些恍惚。紅燭高照下,他的輪廓比平日柔和許多,眼中似有千言萬語。當他們相對而拜時,小喬聞到他衣領(lǐng)上熟悉的沉香味,還混著一絲新鮮的藥香——是她今早剛熬的那種。

“卻扇禮!“司儀高聲喊道。

小喬這才想起自己還舉著團扇。按照禮制,新婦需在此時放下扇子,首次以真面目面對新郎。她的手突然有些抖——這一刻竟比面對東吳國書時還要緊張。

扇子緩緩放下。

葉玄的呼吸明顯停滯了一瞬。燭光下,小喬一襲素衣如出水芙蓉,發(fā)間沒有金釵玉飾,只有那支木簪和兩粒艾草香丸。她迎上葉玄的目光,看見那雙慣常冷靜的眼睛里翻涌著從未有過的情緒——那是在千軍萬馬前都不曾顯露的慌亂與溫柔。

“結(jié)發(fā)——“

侍女剪下兩人一縷頭發(fā),用紅繩系在一起裝入錦囊。葉玄接過錦囊,卻沒有交給禮官,而是直接塞進了貼身的暗袋。

“禮成!“

歡呼聲中,小喬感覺自己的手被緊緊握住。葉玄的掌心有常年握劍留下的繭,溫暖而粗糙。當他們攜手走向宴席時,東吳使者突然起身攔路。

“且慢!“使者高聲道,“周都督還有一言——“

葉玄腳步不停:“說。“

“都督問,葉將軍可還記得當年在柴桑立下的誓言?“

庭院再次安靜下來。小喬感覺葉玄的手瞬間繃緊,又強迫自己放松。她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自己不在乎什么舊日誓言。

“記得。“葉玄聲音平靜,“所以今日我娶的是喬瑗,不是孫尚香。“

這句話像塊石頭投入湖心。小喬猛地轉(zhuǎn)頭——孫尚香?劉備的夫人?這與她有什么...忽然間,所有線索連成一線。孫權(quán)曾想用聯(lián)姻牽制劉備,如今又想用同樣手段籠絡(luò)葉玄。而葉玄這句話,等于當眾拒絕了東吳的籠絡(luò)。

使者的臉漲成了豬肝色。諸葛亮適時地舉杯:“良緣天定,佳偶天成。請諸位共飲此杯!“

宴席持續(xù)到月上中天。小喬端坐在新房里,聽著前院的喧鬧聲漸漸散去。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襟內(nèi)的發(fā)簪,思緒飄回三天前的那個夜晚——

“如果周瑜逼得太緊。“葉玄在月色下對她說,“我會公開拒絕東吳的拉攏。“

“那等于撕破臉。“

“所以劉備必須在我表態(tài)前,先給我們賜婚。“葉玄當時的神情異常堅定,“這樣我的拒絕就成了忠于荊州的表現(xiàn)。“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葉玄帶著微醺的酒氣走進來,隨手將門閂上。他臉上的笑意在看到小喬的瞬間變得真實起來,眼中的疲憊一掃而空。

“夫人久等了。“他輕聲說,取下腰間的玉帶。

小喬起身幫他脫下厚重的喜服外套,發(fā)現(xiàn)中衣后背已經(jīng)汗?jié)瘛K嗣铝希巧虾玫慕瓥|絲綢——又是諸葛亮的安排。

“今天那支《鳳求凰》...“小喬低聲問,“是信號?“

葉玄搖頭,從案上取來周瑜送的玉簫:“這才是。“他擰開簫尾,里面竟藏著一卷薄如蟬翼的絹帛。

小喬展開絹帛,上面只有八個字:“柴桑舊約,望君三思“。

“周瑜還是不死心。“葉玄冷笑,“他想用當年的承諾要挾我。“

小喬將絹帛放在燭火上,看著它化為灰燼:“什么承諾?“

“救他一次的報答。“葉玄的目光追隨著飄散的灰燼,“我沒想到他會用在這種地方。“

窗外忽然傳來夜鶯的啼叫。葉玄迅速吹滅蠟燭,將小喬拉到身后。月光透過窗紙,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長的人影。

“是我。“諸葛亮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亮特來道別。“

葉玄打開門。諸葛亮獨自站在月光下,羽扇輕搖,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他的目光掃過屋內(nèi)還未動過的合巹酒,又看了看并排放著的兩雙鞋履,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

“賀禮。“他將竹簡遞給葉玄,“皇叔手諭。“

葉玄展開竹簡,眉頭漸漸舒展。小喬湊近看去,只見上面寫著:“著葉昀領(lǐng)江陵太守,喬氏瑗協(xié)理疫防治,可專折奏事。“

“這是...“小喬聲音發(fā)顫。

“實權(quán)。“諸葛亮微笑,“皇叔知你們不愿做傀儡夫妻。“

葉玄深深一揖:“謝軍師成全。“

“非亮之功。“諸葛亮轉(zhuǎn)身望向月亮,“是你們自己爭取的。“他忽然壓低聲音,“東吳不會善罷甘休,三日內(nèi)必有動作。你們...好自為之。“

說完,他飄然而去,青衣融入月色,仿佛從未來過。

葉玄重新閂上門,回頭發(fā)現(xiàn)小喬已經(jīng)鋪好了床褥。兩床被子并排放著,中間卻刻意留了道縫隙——這是他們約定好的,在人前扮夫妻,私下仍守禮。

“睡吧。“小喬背對著他解開外衣,“明日還要...“

話音未落,她就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葉玄的下巴抵在她發(fā)頂,手臂環(huán)住她的腰身,力道大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就一會兒。“他的聲音悶悶的,“就今晚。“

小喬安靜地靠在他胸前,聽著那顆強健心臟的跳動。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畫出交錯的銀線,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又像一條蜿蜒的路,通向不可知的未來。

案幾上,染血的珍珠發(fā)簪與沾藥的帥印并排放著,在月色中泛著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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