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裹著腥臭撲面而來，蕭絕劍鋒劈開船板，木屑紛飛間露出暗艙內密密麻麻的青銅罐。月光掠過罐身陰刻的蜘蛛紋，八條蛛腿末端綴著細小孔洞，正隨船身搖晃滲出靛藍霧氣。

“閉氣！“楚云辭撕下浸透桐油的披帛甩向蕭絕，火折子擦過劍刃的剎那，烈焰如毒蛇竄入暗艙。藍霧遇火轟然爆燃，數萬只蠱蟲在火海中發出刺耳鳴叫，振翅聲似百鬼夜哭。

“是尸蛾蠱！“楚云辭反手將雄黃粉拍在蕭絕后頸，“《嶺外代答》有載，此蠱遇血產卵，入腦則瘋！“話音未落，著火的蠱蟲如流星雨般撲向糧艙，霉變的粟米遇火即燃，整艘漕船瞬間化作火龍。

腐尸般的水鬼從江底攀上船舷，青灰色的指爪摳進木板。楚云辭靴尖挑起燃燒的纜繩，火星濺在為首水鬼的蒙面布上——竟是三日前驗過的漕幫賬房先生！腐肉自他眼眶簌簌掉落，露出顱腔內蠕動的蠱蟲。

“接著！“蕭絕玄甲浴火，將青銅罐擲向江心。楚云辭銀針穿透罐身，藥粉隨風彌散，江面霎時浮起無數翻白的毒魚。水鬼們突然抱頭哀嚎，耳孔鉆出細如發絲的血線蟲，在月光下扭成北狄文字“殺“。

浪濤拍碎船尾的瞬間，楚云辭抓住桅桿殘骸。蕭絕的劍鞘橫掃過她腰間，兩人跌入湍流前，她瞥見敵船甲板上閃過絳色衣角——楚月蓉耳墜的孔雀石，在火光照耀下泛著妖異藍芒。

刺骨的江水灌入口鼻，楚云辭腕間胎記突然灼痛。暗流裹挾著他們撞向江底礁石，青苔覆蓋的石碑裂開縫隙，露出半截銹蝕的鐵鏈。蕭絕劍尖挑開鎖頭，鐵籠中赫然沉著二十具白骨，腕骨皆套著欽天監的星紋銅環。

“是十年前失蹤的治河工匠！“楚云辭掰開骸骨指節，半枚銅錢深深嵌進掌紋。錢面“天圣通寶“四字被朱砂涂抹，正是三皇子督造河堤那年發行的官錢。

氣泡自白骨胸腔溢出，竟在水中凝成地圖輪廓。蕭絕扯下半幅衣袖，血水在布料上洇出彎曲線條——是連通三皇子府與北狄大營的地下暗渠！

肺葉快要炸裂時，楚云辭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得蕭絕猛然清醒，他攬住她腰身蹬向礁石，借力沖出水面。月光下江面漂滿翻肚的毒魚，敵船殘骸間忽現墨九幽的玄衣身影。

“楚姑娘好手段?！澳庞闹讣廨p彈，蠱蟲自袖口涌出，在江面拼成《毒經》殘頁，“不如猜猜，這十萬石毒糧里混了多少種蠱？“

楚云辭甩出浸透雄黃的銀針，針尖穿透蠱蟲組成的文字：“《千金翼方》載，雄黃配紫蘇，可破百蠱！“江風卷起她濕透的廣袖，暗藏的紫蘇葉如蝶紛飛，所過之處蠱蟲盡數僵直。

墨九幽暴退三步，苗刀劈開江面。蕭絕的劍鋒迎上刀光，金鐵交鳴聲震落船舷冰凌。楚云辭趁機攀上敵船桅桿，火把映亮艙內成箱的靛藍陶罐——每個罐身都烙著太后宮中的蓮花紋！

“小心！“蕭絕的警告遲了半步。墨九幽刀柄突射毒針，楚云辭側身閃避，左肩仍被劃出血痕。劇痛讓她險些松手，卻見蕭絕徒手攥住追來的刀鋒，掌心鮮血滴在她傷口，紺青血色竟將毒液逼出體外。

“王爺這血......“楚云辭瞳孔驟縮，《肘后備急方》記載的換血解毒法在腦中閃現。不及細思，墨九幽的刀鋒已至，她本能地抱住蕭絕翻身入江。

江水吞沒所有喧囂。楚云辭后背撞上暗礁，珊瑚劃破的傷口滲出金紅血珠。蕭絕的墨發如海藻般散開，眉間朱砂痣在血水中紅得驚心。他忽然扣住她手腕，將染血的唇印上她肩頭傷口。

劇痛化作酥麻竄遍全身，楚云辭恍惚看見他脊背的刺青在水中發光。墨九幽的獰笑自頭頂傳來：“好一對亡命鴛鴦！“苗刀破開水幕劈下，蕭絕猛然推她至礁石縫隙，自己迎向刀鋒。

“不要！“楚云辭的銀針穿透墨九幽曲池穴。苗刀偏斜三寸，擦著蕭絕頸側沒入礁石。墨九幽暴怒嘶吼，袖中飛出十只毒蝎，卻被突然卷來的暗流沖散——上游炸開的堤壩正掀起滔天巨浪！

洪水裹挾著他們撞向岸邊老柳。楚云辭咳出腥咸江水，指間纏著半幅殘破羊皮——是方才從墨九幽懷中扯出的《毒經》末卷！血跡在“萬蠱窟“三字上暈開，竟顯出寒潭石碑的拓印圖。

蕭絕的劍鞘重重拄地：“看那邊！“順著他劍指方向，潰堤處裸露出青銅澆筑的閘門，門環雕刻的蜘蛛紋與船上毒罐如出一轍。楚云辭撫過腰間狼頭銅符，齒痕深深陷入下唇——銅符內側的凹痕，竟與閘門鎖眼完全契合。

“此閘直通三皇子府酒窖?！笆捊^抹去唇角血漬，玄甲殘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姑娘可愿再賭一局？“

夜梟啼破死寂，楚云辭撕下裙擺為他包扎。蕭絕突然攥住她手腕，指腹摩挲著那個紅梅胎記：“楚姑娘可知，二十年前有個女醫，腕間也烙著這樣的印記？“

火把殘光映亮他眸中暗潮，楚云辭想起太后寢宮那聲“故人“。未及追問，對岸突然傳來馬蹄聲，三皇子的金龍旗刺破夜幕，箭雨蝗蟲般傾瀉而下。

“低頭！“蕭絕將她按在礁石后。箭矢釘入青石的震顫中，她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他染血的呼吸掃過耳畔：“若此劫不死，本王定要掀了那人的棋局?！?

楚云辭握緊毒經殘卷，江風卷起她凌亂的發絲。對岸船隊亮起萬千火把，火光中隱約可見楚月蓉的絳色轎簾——簾角金線繡著的，赫然是《毒經》缺失的最后一味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