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向壁空彈

帶著格列姆先生的介紹信，我去訪問夏博公爵。在一間沒生火的大房間里坐候了半個小時，公爵夫人才終于露面。

她很是客氣，要我盡其可能地利用一下那屋子里的鋼琴。雖說她的那幾架琴沒有一架是好用的，但，可否一試呢。

我表示，我是樂于彈奏一點什么的，只不過眼下不大好辦。因為，我的十個指頭都凍僵了。

于是，夫人和幾位客人坐下來作畫。而我則有幸呆在那兒恭候著。那里的門、窗全都敞開著。不僅是雙手，我從頭到腳都凍得冰涼的，而且覺得頭也疼起來了。

我終于還是在那架糟糕的鋼琴上彈了起來。令人煩惱的是，夫人，還有所有在場的紳士們，一直在畫個不休，而且畫得專心致志。所以，我不過是在為那些桌子、椅子與四壁而彈奏。在如此惱人的情況下，我可不耐煩了。費希爾所作的那首變奏曲彈到半中間，我推琴而起。此時才聽到了一片贊許之聲。對此，我所能表示的只是說，這架琴不能讓我施展自己的才技。如果有架好一點的樂器，改日我樂于奉陪諸位。

然而公爵夫人就是不放我走。我只得又呆了半個小時。這時她丈夫才走了進來。他在我身旁坐下，凝神細聽我繼續彈下去。我忘了寒冷，也忘了頭疼。不管那琴是多么糟，我也樂于彈奏了，就像我平時高興的時候那樣。

如果聽眾是什么也不懂的，或者是不想懂的，而且是對我所彈的音樂茫然無所感受的人，那么，哪怕是讓我彈一架全歐羅巴頂刮刮的琴，我也是毫無興致的。

——1778年5月1日自巴黎寄父

譯讀者言：據莫扎特的妻子康斯坦查1829年的回憶，他是不樂意彈給素不相識者聽的，除非已了解到對方是一個能夠賞鑒的人，那他便會欣然盡其所能地讓聽者得到滿足了。

明乎此，想到他從小便不得不為眾多不符合他的要求的庸人俗子彈奏，乃至受他們的狎弄與折磨，我們不能不為之嘆息！

他隨弱母去當時歐陸音樂中心之一的巴黎，是為了懷才求遇，想在那里一鳴驚人，大展其才，結果是受了一肚子窩囊氣而歸。這篇巴黎書簡中所述，只是一連串碰壁中的一個鏡頭，卻也是情、景都很耐看的一個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