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拉著楚明懿快步穿過幽暗的走廊，冷硬的腳步聲在石壁上回蕩。

走到拐角處，他突然停下，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遞給她。

“擦干凈?！?

楚明懿這才驚覺自己臉上淚痕未干，她匆忙擦拭。

轉過最后一道彎，沈硯果然還站在原地等候。

見二人出來，他上前一步拱手。

“王爺可還滿意？”

蕭衍面色如常。

“沈少卿辦事周到?！?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補充。

“今日之事……”

沈硯微微一笑。

“王爺動了怒，親自來提審犯人?！?

楚明懿低著頭，聽見蕭衍輕哼一聲。

“沈少卿果然聰明。”

走出大理寺正門，夜風撲面而來，吹散了地牢里沾染的腐朽氣息。

楚明懿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肩頭突然一沉，蕭衍將那件玄色大氅披在了她身上。

“別多想。”他語氣生硬，“若是病倒了，本王還要費心找大夫?！?

楚明懿攏緊帶著體溫的大氅，輕聲道。

“多謝王爺。”

回府的馬車上，兩人相對無言。

楚明懿正望著窗外出神，忽覺手背一涼，蕭衍不知何時取出了錦帕，正攥著她的手腕細細擦拭。

“怎么了？”她疑惑地縮了縮手。

“沾了泥？”

蕭衍不言，只隔著帕子狠狠摩挲著她的手，唇緊抿成一條線。

楚明懿覺得奇怪，誰又惹他了？

蕭衍抬眼看了楚明懿一眼，眉眼里罕見的有了幾分孩子氣的執拗。

在獄中齊懷瑾竟然抓了她的手！他怎么敢。男人最懂男人，蕭衍上一次見面就覺得齊懷瑾這個人為師不尊，況且他分明大他這么多。

蕭衍胡亂想著，下一秒又忽然怔住，他這是在吃醋嗎？

馬車恰在此時顛簸，楚明懿一個不穩跌進他懷里。

“啊?！?

淡淡的香氣瞬間包圍了他，蕭衍瞬間紅了耳郭。

“坐好。”

蕭衍僵硬的移開目光，吐出兩個字。

幾日后，楚明懿正在西廂房臨窗觀景，忽聽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阿箐抱著個檀木匣子興沖沖跑進來，臉頰因奔跑泛著紅暈。

“姑娘快看！”

匣中整齊擺放著上好的宣紙，湖筆和一方青玉硯臺。

“是王爺讓庫房送來的，那是不是說我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學習習字了？”

阿箐又驚又喜，眼睛亮亮的。

楚明懿也跟著高興，點頭。

“可阿箐可要好好練?！?

阿箐點頭如啄米，楚明懿望向窗外正房的方向。蕭衍雖然面上不顯，實際府里上下細微處都格外關切。

楚明懿每日照例去書房侍候筆墨，她磨著墨，假裝不經意間提及。

“王爺送阿箐的紙筆，她高興的緊?！?

“庫房陳年舊物罷了。”

蕭衍頭都沒抬，繼續書寫。

“放著也是落灰?！?

楚明懿抿了抿唇，低聲道。

“嘴硬?！?

蕭衍抬眸對上楚明懿的眸子，輕笑一聲。

“綰綰，你可知挑釁本王有何下場？”

四目相對，楚明懿卻不怕，入府這么久也算摸清了蕭衍的性子，面冷心熱刀子嘴豆腐心的一個人。

她微微俯身，語氣里沒有一絲懼意。

“奴婢不敢。”

蕭衍眸色一暗，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

“不敢？本王看你膽子大得很?！?

楚明懿不退反進，仰著臉迎上他的目光。

“王爺要罰奴婢么？”

她吐氣如蘭，唇瓣近在咫尺。蕭衍呼吸一滯，拇指不自覺地摩挲過她細膩的肌膚，嘆了口氣。

“恃寵而驕?！?

蕭衍忽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將楚明懿完全籠罩。她下意識后退，腰肢卻抵上了堅硬的書案邊緣，再無退路。

他單手撐在楚明懿身側，忽然另一只手撫上她的唇瓣。指腹帶著薄繭，摩挲得她唇上泛起細微的酥麻，書房里靜得只剩彼此的呼吸聲。

楚明懿被迫仰著頭，說不出話來。

氣氛膠著之時，門外忽然傳來通報聲。

“王爺，有緊急軍務。”

蕭衍的手驟然收緊，又緩緩松開，退后半步，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燙得楚明懿心頭發顫。

“走了?！?

蕭衍啞聲丟下二字，匆匆離開。

轉眼出了正月，冰雪消融。這些日子，楚明懿除了每日例行去書房伺候筆墨，余下的時光大多用來教導阿箐習字。其余旁的事，比如虎符的下落，蕭衍未曾提及過。

還是楚明懿終于按捺不住，徑直去了書房。

“王爺。”

蕭衍從政務中抬首，陽光透過窗欞在他眉宇間投下細碎金影。

“怎么？”

“既已確認阿軒他們安好，”楚明懿攥眸光鄭重，“我該履行承諾了。”

蕭衍挑了挑眉。

“比如？”

“比如尋找另一半虎符的下落?！?

毛筆在宣紙上洇開一點墨痕，蕭衍擱下筆。

“大晟疆域萬里，你如何找？”

“總不能，”楚明懿斂了斂眸，“總不能一直在府里坐以待斃?！?

蕭衍沒答話，靜坐了一會起身。

“隨我去一趟蘇州，正好沿途探訪虎符的下落?！?

楚明懿愕然。

“蘇州？王爺有公事？”

蕭衍抬眸，微微頓了頓。

“私事。”

幾日后，一輛馬車靜靜停在王府側門。

楚明懿換了一身藕荷色棉布裙衫，發間只簪一支素釵，蕭衍則著一襲靛青棉布長衫。

“上車。”

蕭衍伸手扶她。

馬車內空間不大，兩人膝蓋幾乎相碰，楚明懿不自在地攏了攏裙擺。

“王爺為何要自己和奴婢都打扮的這樣簡樸？”

“既然要探訪，這樣的身份太過招搖?！?

楚明懿點頭，蕭衍從包里掏出一份路引。

“從現在起，我是在京城北部一帶做茶葉生意的商販，與你是夫妻，這趟是因為長久離家所以回去看看，”蕭衍微微停頓，繼續道，“旁人問起來就叫蘇綰綰罷?！?

楚明懿聽到他說二人假裝是夫妻關系時微微愕然，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閉了嘴默默記下。

“蘇州……是王爺的家鄉嗎？”

蕭衍整理包袱的手頓了頓，半晌才“嗯”了一聲。窗外陽光正好，照見他側臉緊繃的線條。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楚明懿悄悄掀開車簾一角。

今年上京的春來的早，剛三月，柳樹抽芽已然有了春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