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楊愷率領(lǐng)的二十騎重甲騎兵如一道黑色閃電，直撲張遠步兵方陣左翼！

張遠雙眼死死瞇起，額頭青筋暴起，口中下意識念叨：“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

他緊握腰間刀柄，手心全是汗，等待騎兵進入步兵長槍最佳迎擊距離。

然，就在那二十重騎風馳電掣般沖至距方陣約莫五十步時，異變陡生！

只聽楊愷一聲暴喝，胯下戰(zhàn)馬仿佛通了人性，猛一個急停接急轉(zhuǎn)！

那二十匹訓(xùn)練有素戰(zhàn)馬，幾乎同時，以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流暢動作，硬生生止住前沖勢頭，馬蹄在沙地劃出深深弧線，激起漫天塵土，隨后竟齊刷刷掉轉(zhuǎn)馬頭，向右后方疾馳而去，片刻不停，只留下一個瀟灑背影和一臉錯愕的叛軍士卒！

“這……這是怎么回事？！”

張遠麾下一名偏將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識認為重騎兵是被己方嚴整軍陣嚇退，連忙對張遠建議：

“將軍！他們怕了！重騎轉(zhuǎn)向，速度必大減，陣型也散！不如趁勢出擊，派一隊精兵纏上！只要纏住，憑我等人數(shù)優(yōu)勢，定能讓他們陷入重圍，有來無回！”

張遠卻未立刻下令，目光死死盯著戰(zhàn)場另一側(cè)，那最初襲擾他側(cè)翼、此刻正勒馬觀望的兩翼輕騎兵，如同草原上伺機而動的餓狼。

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不可！你看到那兩隊輕騎了嗎？他們正虎視眈眈！若分兵追擊，步陣必出更大破綻，那兩隊輕騎便會趁虛而入，從側(cè)翼沖擊，屆時我軍陣型必亂！”

那偏將急道：“難道就這么被動挨打，眼睜睜看他們戲耍？”

張遠眼中閃過無奈，語氣依舊堅定：

“都督軍令，是拒守這些騎兵！他沖不垮我們，便沒輸！只要堅守陣地，不讓他們輕易突破，便是大功！”他所有注意力，此刻依然大半放在已飛奔遠去的楊愷二十騎身上，生怕他們?nèi)ザ鴱?fù)返，或繞至其他方向。

正思索如何調(diào)整部署，以應(yīng)付這神出鬼沒騎兵襲擾，卻未注意，真正的致命危機，已從另一方向悄然降臨！

“將軍！！”

一名身邊親兵突然發(fā)出驚恐至極尖叫，手指顫抖指向正前方，“正前方……！正前方！！”

張遠心中猛沉，霍然轉(zhuǎn)頭！只一眼，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視野中，一面繡“大魏”二字大纛迎風招展，其下，是黑壓壓一片重裝騎兵！為首一員將領(lǐng)，身披金甲，手持馬槊，正是大魏天子元修！

身側(cè)，一名同樣手持馬槊雄壯猛將，乃獨孤義！

足足四十騎重裝騎兵，已如出閘猛虎，排成兩個緊密楔形沖擊陣，正以雷霆萬鈞之勢，朝他因調(diào)兵應(yīng)付左翼“佯攻”而變得相對薄弱的正前方，狂飆突進！

那距離，已不足百步！馬蹄翻騰，塵土飛揚，那股毀滅一切氣勢，讓張遠亡魂皆冒！

“不好！！”

張遠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聲嘶力竭咆哮，聲音變調(diào)：“快……快！左翼部隊，速回援中軍！正前方！頂住！給老子頂住！列陣！快列陣！！”

呼喊聲在喧囂戰(zhàn)場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左翼部隊剛被楊愷佯攻吸引，陣型正處調(diào)整混亂中，哪里能這般快反應(yīng)，及時回防中軍？

一切都太晚了！

元修與獨孤義率四十重騎，速度快得驚人！

就像兩柄燒紅鋼鐵錐子，毫不猶豫，狠狠鑿向張遠叛軍那尚未完全合攏、顯得松散的前軍陣列！

“噗噗噗！”

“轟——！！”

人馬相撞悶響，兵器撕裂血肉聲，盾牌被撞碎巨響，慘叫，怒吼，在這一瞬間交織！

張遠引以為傲步兵方陣，在絕對沖擊力面前，脆弱如紙糊！

前排叛軍甚至來不及做出有效抵抗，便被高速沖擊重騎撞得人仰馬翻，骨斷筋折！

騎兵手中馬槊橫刀，無情收割生命，鮮血如噴泉般四濺！

僅僅一個照面，張遠前軍便被這四十重騎沖得七零八落，陣型被撕開兩個巨大口子，士兵鬼哭狼嚎，四散奔逃，哪里還有半分先前嚴整模樣！

高地之上，一直緊張觀戰(zhàn)的曹磊看到這一幕，激動得猛地一拍大腿，扯著嗓子大聲吼道：“威武！陛下威武！！干得漂亮！！”

高敖曹眼神一凝，目光炯炯地盯著下方?jīng)_殺的元修，沉聲道：

“聲東擊西，調(diào)動敵軍步卒軍陣的重心，再以主力猛擊其薄弱之處……好一招！陛下這一招，實在是妙！我日后領(lǐng)兵，也要多加參詳！不過……”

他話鋒一轉(zhuǎn)，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武川這批騎兵的素質(zhì)，也是真的高得嚇人！如此高速沖擊之下，竟能將戰(zhàn)馬操控得這般自如，人馬合一，當真是精銳中的精銳！”

他又看了一眼下方混亂的叛軍陣型，冷哼一聲：“這斛斯椿也是大意輕敵！步卒方陣之中，竟然連一支像樣的弓箭手部隊都沒有配備，被陛下抓住了這個致命的破綻，活該他倒霉！”

高乾則瞇著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在敵陣中縱橫馳騁、身先士卒的元修，心中暗道：

“這位陛下……當真是越來越讓人看不透了！這份膽識，這份決斷，這份戰(zhàn)場上的統(tǒng)御能力，遠非昔日那個任人擺布的傀儡皇帝可比！厲害！當真是厲害！”

孟津渡的城墻之上，元鵬和身邊的裨將姜宏等人也將官道上的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元鵬和那名心腹裨將嚇得一腦門子冷汗，臉色都白了。

那裨將結(jié)結(jié)巴巴地對元鵬道：“將……將軍，這……這元修，怎地如此悍勇？斛斯椿他……他不會抵擋不住吧？若是他敗了，那我們……我們可如何是好啊？”

元鵬也是心亂如麻，強作鎮(zhèn)定地喝道：“慌什么！斛斯椿將軍兵力數(shù)倍于敵，豈會輕易落敗？這只是……只是一時失利罷了！”

話雖如此，他緊握著城垛的手指卻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發(fā)白。

而他身旁的姜宏，眼中卻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他看到元修所部騎兵如此神勇，斛斯椿的前軍轉(zhuǎn)眼間便土崩瓦解，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他迅速湊到身邊幾名相熟的校尉耳邊，壓低了聲音，用只有他們幾人才能聽見的音量急速說道：

“諸位兄弟，看這情形，元鵬和那個姓張的裨將，八成是鐵了心要投靠斛斯椿了！但斛斯椿此舉乃是謀逆！我們?nèi)羰歉麄円粭l道走到黑，陛下若是勝了，我等豈不是都要落得個身死族滅的下場？依我看，我們不能被他們拖下水！咱們得便宜行事，看準時機，另做打算！”

那幾名校尉聞言，互相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懼與認同。

他們本就對斛斯椿的叛亂心存疑慮，此刻見到元修親自領(lǐng)兵，勢如破竹，心中的天平更是開始傾斜。

其中一人低聲道：“姜校尉所言極是！我等皆是大魏臣子，豈能助紂為虐？只是……我們該如何行事？”

姜宏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先穩(wěn)住，莫要聲張！靜觀其變！若是……若是城下陛下真能扭轉(zhuǎn)乾坤，我們便……”

他做了個隱晦的手勢，眾人心領(lǐng)神會，紛紛點頭，開始暗中商議起來。

戰(zhàn)場后方，端坐馬上的斛斯椿，親眼目睹自己精心布置前軍，在元修獨孤義率重騎沖擊下，如熱刀切黃油般，一個回合便被沖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饒他久經(jīng)戰(zhàn)陣，此刻內(nèi)心亦被這突如其來巨大失敗徹底震撼！

臉色鐵青，雙拳緊握，指甲深陷掌心，幾乎掐出血！

強迫自己將目光從潰散前軍移開，轉(zhuǎn)向小道內(nèi)。

只見族侄斛斯沖，依舊帶麾下前鋒死士，在狹窄小道內(nèi)與虎賁軍慘烈肉搏。

喊殺聲、兵器碰撞聲、臨死慘叫不絕于耳。

虎賁軍雖傷亡更慘重，陣線亦現(xiàn)多處缺口，然那些殘存士兵卻仿佛被注入無窮力量，個個雙目赤紅，狀若瘋魔，依舊死死維持陣線，寸步不讓！

尤其當他們聞元修陣后呼喊，及見叛軍前軍被沖垮景象后，這些虎賁士兵仿佛打了雞血，變得更興奮悍不畏死！

口中發(fā)出意義不明咆哮，手中兵器揮舞更兇狠，個個如從地獄爬出殺神，爆發(fā)出驚人戰(zhàn)力！

賀拔威與乞伏渾兩員悍將，此刻更身先士卒，沖殺最前。

賀拔威手中大刀早被鮮血染紅，刀刃甚至現(xiàn)幾個缺口，身上亦添數(shù)道深可見骨傷口，鮮血浸透衣甲，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依舊咆哮指揮部下，每一刀劈出，皆帶雷霆萬鈞之勢，將試圖沖上叛軍砍翻在地！

乞伏渾左臂中箭，只簡單折斷箭桿，任箭頭留肉中，右手緊握長槊，依舊奮勇刺殺，吼聲嘶啞，眼神卻明亮得嚇人，激勵著身邊每一個虎賁士兵！

斛斯椿看到小道內(nèi)戰(zhàn)況依舊膠著，他又焦急望向小道側(cè)后方那處陡峭土坡，只見吳楷正帶弓箭手，手腳并用艱難向上攀爬。

心中暗禱：“快！吳楷！再快一點！只要你們爬上那土坡，占據(jù)制高點，用弓箭射死這些該死的虎賁軍！只要能把他們殲滅，我便立刻將西側(cè)中軍后軍撤回，直接退守孟津渡口！”

身后不遠處，被五花大綁、口中塞布團的王思政，亦見此激動人心一幕！

雖無法出聲，身體卻因極度興奮劇烈擺動，眼中閃爍狂喜光芒，嘴里“嗚嗚呀呀”嘟囔，似欲大聲吶喊助威，卻只能發(fā)出含糊不清聲響。

另一側(cè)，一直按兵不動的獨孤信，親眼目睹元修獨孤義以雷霆之勢，一個回合便鑿穿敵前陣，心中早已狂喜萬分！

知陛下這精心策劃第一擊，已取輝煌戰(zhàn)果！

目光銳利如鷹隼，立刻投向斛斯椿西側(cè)那尚且完整中軍！

斛斯椿顯然亦意識到中軍危險！

最擔心者，便是中軍見前軍潰敗后，會擅自出擊，或擅自后退，從而導(dǎo)致整個戰(zhàn)線徹底崩潰！

亦早注意到不遠處獨孤信那支蓄勢待發(fā)騎兵小隊，心中清楚，那支騎兵如潛伏毒蛇，正死死盯著自己中軍，等待他們露出任何破綻！

“傳我將令！”

斛斯椿當機立斷，對身邊傳令兵厲喝，“命西側(cè)中軍，原地待命！嚴守陣型！任何人不得輕舉妄動！違令者，斬立決！！”

傳令兵得令，立刻打馬飛奔而去。

而就在這片刻之間，被沖散叛軍前軍陣地上，張遠被一股巨大沖擊力掀飛，重重摔地，只覺五內(nèi)欲裂，劇痛難當。

猛吐一大口鮮血，眼前陣陣發(fā)黑。

憑借驚人毅力，強用斷裂長槍支撐起身體，看著眼前一片混亂、四散奔逃部下，用盡全力嘶吼：“列陣！都給老子回來！列陣！莫慌！莫要慌亂！！”

但呼喊，在震天殺聲與潰兵哭喊中，顯得如此微弱，根本無法阻止前軍徹底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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