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旗落下，殺機頓起！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一瞬，隨即被無形的張力拉扯欲斷！

懷朔步卒軍中魁梧的別將早已按捺不住，筋肉賁張，目露兇光。

而獨孤信卻只朝傳令兵簡潔揮手：“傳令！依計行事，展開！”

“喏！”旗號迅速打出。

只見武川陣中，獨孤義率五十重騎，披甲更厚，坐騎更壯，竟如與主戰場毫無干系般，不緊不慢，朝著場地邊緣側翼“溜達”過去，與主力拉開距離，自成一隊。

剩下百五十騎，則在賀拔威一聲短促而有力的呼哨下，迅速聚攏。

元澤原本預料，獨孤信會分兵一百前軍、兩翼各五十。

可眼前這是何意？

僅留五十重騎在側翼游弋？

“獨孤信欲何所為？！”元澤眉頭緊鎖，腦中飛轉，“集結一百五輕騎，欲畢其功于一役？欲沖垮我的步陣？”

“不可能！”他心底冷笑，“就憑這一百五散兵游勇，想撼動我精銳所成的鐵壁？簡直癡人說夢！韓陵山下的鐵騎尚未能沖垮我軍陣，他獨孤信又算得什么？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

雖不明其意，元澤卻迅速調整。

他認定，無論花樣如何，那一百五十騎必是主力。

只要能成功將其纏住、消耗掉，那側翼游弋的五十重騎，不過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不足為懼！

況且對方主力集結，也沒設置后軍，毫無后手，一旦受挫，便是死路一條！

“哼，蚍蜉撼大樹，花招無用！”元澤眼中狠厲一閃，斷然下令：“傳令！變陣！全軍分為兩部！”

號令下，五百步卒方陣立變。

那魁梧別將怒吼著，如同驅趕著一面移動的鋼鐵城墻，領三百五十步卒組成更寬厚、層次更深的防御陣型，矛頭森然，直指那百五十騎兵，如同一塊準備承受萬鈞沖擊的鐵砧！

另一別將則領一百五十步卒稍退，在后方“糧草”標記點附近，迅速結成緊密圓陣。

既護“輜重”，又作預備，更能防備側翼那五十重騎可能的突襲。

元澤自信滿滿：“一百五結陣自守，只要陣型不亂，他那五十重騎再精銳，也休想撼動！獨孤信，我看你還能如何！”

轉瞬間，場上形勢再變：

懷朔步卒主力前壓，后備穩固；

武川騎兵主力一百五十騎在前，五十重騎游弋于側。

軍令一下，場上瞬息萬變！

懷朔陣中，那魁梧別將見對面百五十騎似要沖擊，臉上露出殘忍的自信。

他調整陣列，長槊林立，鋒刃的寒光連成一片，仿佛要將前方的空氣都割裂開來，準備迎接那預想中的騎兵沖擊！

而另一邊，賀拔威帶著那百五十騎。

他目光掃過身后騎士，沉聲喝問：“將軍方略，可還記得？！”

“謹記在心，不敢或忘！”

騎士們低沉應答，聲音蘊含力量，與方才的松垮判若兩人！

“好！”賀拔威點頭，手臂猛揮，“目標敵陣！隨我——沖鋒！！”

然而，號令出，百五十騎的回應，卻非地動山搖！

騎士們催馬，展開寬闊攻擊面，但馬速卻相當“收斂”，馬蹄聲并非預想中的滾雷，反而顯得有些稀疏、克制，更似小跑，遠無騎兵沖鋒的決絕氣勢。

隊伍依舊顯得“松散”，缺乏撕裂一切的尖銳！

“哼！”對面的懷朔別將輕蔑更甚，“果然樣子貨！騎兵沖陣，大忌分散！武川小兒們竟敢如此布陣？自尋死路！”

他瞇眼緊盯，目光在對方散亂的陣型上逡巡，試圖找出對面的沖鋒方向，“左翼？右翼？還是硬撼我中路？”

三百五十步……三百步……

懷朔別將眉頭越皺越緊，疑惑叢生：

“嗯？怎么還不向中路靠攏？也不分兵襲擾？就這么直挺挺、散漫地過來？！這是何意？！”

距離縮短至二百五十步！驟變突起！

只見最前排武川騎士，幾乎同時，動作迅捷地從背后摘下騎弓！

彎弓！搭箭！

一氣呵成，如經千錘百煉！

寒光閃閃的木箭頭，遙指步兵方陣！

“什么？！”懷朔別將徹底懵了！

騎兵沖到這距離，不拔刀、不挺槊，反拿弓箭？！哪有此理？！

他一時間竟忘了下令舉盾！

電光石火！

武川騎兵已至二百步！

“舉盾！舉盾！！”別將終于反應過來，聲嘶力竭地吼道。

前排步卒慌忙舉起小圓盾或長槊格擋。但這別將腦中依舊混亂：

“搞什么鬼？！領兵多年，只見騎兵用馬槊刀槍沖陣，何曾見過沖鋒射箭的？”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更不可思議的一幕上演！

沖在最前的賀拔威猛地一聲令下，那百五十名“沖鋒”中的騎兵，竟在距步陣二百步處，如被施了定身法，齊刷刷勒住馬韁！

戰馬高亢嘶鳴，前蹄在空中劃出驚心動魄的弧線，卻硬生生定在原地！

就在蹄未落地，弓弦驟響！

“嘣——！”如同百五十張強弓同時發出的一聲沉悶的共鳴！

一百五十支涂灰木箭，如飛蝗般，帶著尖嘯，朝著那懷朔步陣，覆蓋而去！

控馬！止步！射箭！

銜接如行云流水，快到眩目！

盡顯騎士精湛騎術與人馬合一！

這一招“立馬停射”，直接將場內外所有人看傻！

高臺上，高歡古井無波的臉上，眉頭瞬間擰成疙瘩！

“他們在做何？！騎兵之沖力何在？！二百步前止步射箭，豈非完全違背騎兵之根本？”

旁邊的“戰神”高敖曹更是目瞪口呆，忘了鄙視，只喃喃：

“這……蠢貨指揮！老子縱橫沙場多年，頭回見……這么用騎兵的！胡鬧！”

高乾，還是穩如老狗，只是捏著胡須的手指微微一頓。

竇泰，短暫錯愕后，再次爆發出震耳狂笑！

他“噌”地站起，指著場下，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看見沒！武川慫包！沖一半停下射箭！玩過家家嗎？！哈哈哈哈！”

他轉頭沖臉色鐵青的賀拔勝嘲道：“喂！賀拔小兒！你們武川就這么用騎兵？想笑掉老子大牙？！”

賀拔勝此刻也是滿臉困惑焦急。

“信之在做什么？！沖過去啊！沖過去才能給義之的五十重騎創造機會呀！停在二百步外射箭何用？！”

就在眾人驚愕、嘲笑、不解之時，御座上的元修，卻慢悠悠地說了一句：“嗯，下午這一合，朕看著順眼多了。這般打法，不似上午血腥，傷亡想來會少。甚好，甚好。”

這話差點把高歡晃了一個趔趄，他內心吐槽：“這皇帝……是不是真看不懂？”

場下，元澤亦是滿臉匪夷所思。

指揮大小戰役無數，眼前這套“騎兵沖鋒急停射箭”，聞所未聞！完全超出認知！

“這……何等稀奇之戰術？！”

說話間，箭雨已落入懷朔步陣。

木箭雖無殺傷，但武川騎兵準頭刁鉆，專挑無甲處招呼。

頓時，不少懷朔步卒身上，如同濺上了灰泥，無聲地綻開一團團草灰印記。

邊緣的禮官立刻扯著尖銳的嗓子大喊起來：“中箭了！沾灰的出來！視為陣亡！聽到沒！陛下看著呢！”

那懷朔別將聽著聒噪，心煩意亂，見確有人“中箭”，雖不痛不癢，按規矩得退。

他不耐煩地揮手，點了幾個倒霉蛋：“你們幾個！出去！”

但更多士兵仗著混亂，根本不理，依舊握緊木槊，死盯前方停下的騎兵。

魁梧別將此刻心頭如烈火烹油！

攥緊了手中的粗木棒，骨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內心急道：

“對面僅一百五十騎！停在二百步外！元澤將軍只要下令，我帶人沖過去！他們戰馬剛停，陣型未穩，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要纏上！騎兵就是步卒的活靶子！那點防護擋不住長槊！跑快點甚至能驚了他們的馬匹互相亂撞，天賜良機啊！”

他焦急望向后方元澤的指揮位，緊盯令旗令鼓。

內心又再次吼道：“將軍！快下令啊！沖鋒啊！！”

高臺上，元修看到有士兵因“中箭”退場，再次滿意點頭：“嗯，好好好！看到沒？這樣多好！守了規矩，免了傷亡。這才是演武該有的樣子！”

周圍文武聽到皇帝陛下這番“高見”，都被晃了一個趔趄，心頭齊罵：蠢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