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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夜奔

朱慈烺攙著崇禎疾步穿過御道,身后駱養性帶錦衣衛持盾斷后。前方是周顯開道。甬道青石板上血跡未干,傷員被親衛架著踉蹌前行,朱純臣則被捆住雙手由錦衣衛拖行。王承恩在前引路,火光將眾人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再快些!”

朱慈烺低聲催促。皇宮里的動靜太大,京中各方勢力必然已被驚動。

崇禎突然踉蹌,龍袍下擺被自己踩住。朱慈烺一把扶住,觸到他冰涼的手腕。

“父皇...”

“朕沒事。”

崇禎甩開他的手,卻望向被押著的朱純臣,喉結滾動:

“朕竟信這等豺狼提督京營...”

丘致中從朱慈烺身后中閃出:

“小爺,東華門到了!御馬監按您吩咐備了五百匹快馬!”

朱慈烺推開小門瞬間,月光潑灑而下。只見五百匹駿馬鞍韉齊整,靜立如雕塑。

“請陛下上馬!”

駱養性半跪托掌。崇禎卻盯著這群御馬,突然冷笑:

“連朕的御馬都偷出來了?”

“是借。”

朱慈烺翻身上馬,伸手欲拉崇禎:

“請父皇以社稷為重!”

崇禎沒去扶朱慈烺的手,他翻身上馬,駱養性親自執韁。隊伍如離弦之箭沖入街道,朱純臣被橫捆在馬鞍上,顛簸中發出悶哼。

果然,就在距離朝陽門還有一半路程時,前方突然亮起一片火把!

“吁——!”

朱慈烺猛地勒馬,身后眾人齊齊停住。火光中,一隊全身披甲的精銳士卒橫擋去路,為首之人二十來歲,身著國公蟒袍,腰懸寶刀,正是英國公張世澤!

“太子殿下,深夜攜兵帶甲,意欲何為?”

張世澤聲音冷峻,手按刀柄,身后兩百甲士無聲列陣,長矛如林。

朱慈烺瞇了瞇眼,心中飛速盤算,英國公府世代忠烈,其祖父張維賢更是萬歷、天啟兩朝名臣,但張世澤本人...他摸不準。然京營已叛,不可不防。

“英國公,”

朱慈烺沉聲道:

“闖賊兵臨城下,本宮奉父皇南狩,以圖后舉,還請讓路。”

張世澤冷笑:

“南狩?臣方才聽聞宮中廝殺,還以為有逆賊作亂,特來護駕。如今見殿下率兵挾持陛下,倒像是坐實了傳言!”

話音未落,他身后甲士齊齊踏前一步,鐵甲鏗鏘,殺氣驟起!

朱慈烺握緊馬韁,正欲下令強行突破,忽聽身后傳來一聲嘶啞卻威嚴的呵斥:

“張世澤!朕在此,何來挾持一說?!”

崇禎不知何時已驅馬上前,龍袍雖染血污,目光卻銳利如刀。張世澤見狀一怔,連忙下馬跪地:

“陛下!臣...”

“朕命太子護駕南遷,以保社稷。”

崇禎聲音低沉,卻字字如鐵。

“英國公若還認朕這個君父,便讓開道路!”

張世澤抬頭,見崇禎神色雖憔悴,卻無半分被脅迫之態,心中頓時了然。他沉默片刻,忽然重重叩首:

“臣愚鈍,險些誤了大事!陛下既決意南狩,臣愿率家丁隨行護駕!”

朱慈烺眸光一閃,并未放松警惕,只淡淡道:

“國公忠心,本宮心領。但眼下局勢緊迫,國公若愿同行,留下兵馬,可領幾個親衛速回國公府整頓,半個時辰后于朝陽門外會合。”

張世澤眉頭一皺,顯然聽出朱慈烺的防備之意。他身后甲士也微微騷動,有人低聲嘀咕:

“國公爺,咱們的人憑啥留下...”

朱慈烺不等張世澤回應,立刻抬手一揮,東宮護衛與錦衣衛齊齊按住刀柄,氣氛驟然緊繃。

“英國公,”

朱慈烺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

“京中局勢未明,本宮不得不慎。您這兩百甲士若一同行動,目標太大,反易招來闖賊細作窺視。不如暫且在此駐守,待你收拾府上東西,在領他們去朝陽門匯合。”

張世澤沉默片刻,突然冷笑:

“殿下是信不過臣?”

“本宮信的是局勢。”

朱慈烺直視他。

“國公若真心護駕,當知此時刻不容緩。”

崇禎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卻威嚴:

“延之(張世澤字),朕準太子調度。”

這一句,徹底堵死了張世澤的退路。他深吸一口氣,抱拳道:

“臣...遵旨。”

隨即轉身對麾下喝道:

“所有人原地待命!張武、趙勝,隨本國公回府!”

朱慈烺微微頷首,立刻對駱養性低聲道:

“派幾名錦衣衛盯住這批甲士和張世澤。若他們異動,立刻發響箭示警。”

駱養性點頭,悄聲吩咐下去。

“走!”

朱慈烺一夾馬腹,隊伍如離弦之箭沖出。崇禎被護在中央,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復雜,他何嘗不知太子在防備什么?只是這亂世之中,連世代忠烈的英國公,也成了需提防的對象...

馬蹄聲如雷,轉眼便將英國公的人馬甩在身后。朱慈烺回頭望了一眼那片漸遠的火把,心中暗忖:

“張世澤,你家世代英烈,你最好別讓本宮失望。”

朝陽門。

李明睿、李邦華、倪元璐三人站在車隊旁,不斷望向皇宮方向,臉色愈發凝重。

“殿下怎么還沒到?”

李邦華焦躁地踱步。

“莫非出了變故?”

倪元璐搖頭:

“再等等,殿下既有布置,必不會...”

“等?若殿下陷在宮中,我們難道就這么干站著?”

李明睿咬牙,忽然轉向不遠處肅立的司馬云:

“司馬游擊!你手中尚有兵卒,不如分出一隊去接應殿下!”

司馬云面無表情:

“末將奉命護衛皇后車駕,無殿下手令,不得擅動。”

“你...!”

李明睿氣結。

馬車內。

昭仁公主蜷縮在袁貴妃懷里,小臉還掛著淚痕,嘴里卻已嘟囔起夢話:“哥哥...快跑...”

袁貴妃輕輕拍著她的背,抬眼看向對面,周皇后與懿安皇后張嫣正低聲交談,燭火映照下,二人神色皆復雜難明。

“皇后可曾發覺?”

張嫣手指絞著帕子,聲音壓得極低。

“烺哥兒出了宮,倒像換了個人似的。”

周皇后一顫。她想起方才武英殿內,朱慈烺冷峻下令的模樣,那眼神、那語氣,哪還有半分昔日溫潤太子的影子?

“他...”

周皇后嗓音發澀:

“何時學會這般謀算?連劫糧、控門、調兵...都早布置妥當。”

張嫣輕嘆:

“怕是暗中籌謀已久。只是這孩子藏得太深,深到…”

她頓了頓:

“連我們這些至親都看不透。”

周皇后突然攥緊帕子,眼圈微紅:

“都怪我!先前因父親的事錯怪了他,這些月停了他的晨昏定省...他心里定也是怨我的”

“姐姐多慮了。”

袁貴妃忽然插話,指尖點了點昭仁的睡臉。

“烺哥兒前些日還特意尋過妾,說袁姨最得母后歡心,還請幫著勸解。”

她模仿朱慈烺的語氣,竟有七分相似。

周皇后猛地抬頭:

“他真這么說?”

“千真萬確。”

袁貴妃苦笑:

“那孩子知道嘉定伯的事傷了姐姐的心。知道自己無顏見姐姐,倒是求到妾這里了。”

周皇后胸口一陣酸脹,正欲再問,車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是太子!”

李邦華的驚呼穿透車簾。

周皇后一把掀開窗簾,只見月光下,朱慈烺一馬當先沖進城門,他身后,崇禎的御馬緊隨而至,再往后是駱養性、唐朝臣等一眾渾身浴血的親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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