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的聲音如雷霆炸響，崇禎手中劍鋒猛然一頓，懸在坤興公主手腕三寸。

朱慈烺踏入武英殿的瞬間，目光迅速掃過殿內眾人，崇禎、周皇后、懿安皇后張嫣、坤興公主、昭仁公主。王承恩垂首立在御案旁，而王之心則隱在殿中立柱旁。

還好來的及時，而且人都在。

他暗自松了一口氣。若是這些人四散宮中，他還要分兵去尋，反倒麻煩。如今聚在一處，倒也省了他一番功夫。

崇禎轉身看見朱慈烺，而后又見他的身后跟著的司馬云、唐朝臣、駱養性以及全身披甲的兵卒時，臉色驟然一變。他猛的將劍指向朱慈烺。

“你們？...逆子！你這是要逼宮？”

崇禎的聲音嘶啞而尖銳，眼中血絲密布，劍尖顫抖地指著朱慈烺，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朱慈烺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向周皇后和張嫣行了一禮，隨后才抬眼看向崇禎，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

“父皇，京師已不可守，臣請陛下即刻南遷。”

“南遷？”

崇禎怒極反笑：

“朕乃大明天子，豈能棄城而逃？你深夜帶兵入宮，是想學那唐肅宗靈武奪位之事？”

朱慈烺目光沉穩，迎著崇禎震怒的視線，聲音清晰而有力：

“父皇，成祖皇帝遷都北京時，仍留南京為陪都，設六部、留根基，不正是為后世子孫留一條退路？如今李自成大軍壓境，京營空虛，若再遲疑，恐悔之晚矣！”

他上前一步，袖中手掌微微攥緊，卻仍保持著臣子的姿態：

“臣非為逼宮，而是請父皇以社稷為重。昔年宋室南渡，尚能延續國祚百五十年，若我大明此時南下，據長江天險，整頓兵馬，未嘗不能徐圖中興！”

“父皇！困守孤城唯有死路一條！南遷尚有轉圜之機，臣已安排妥當，周遇吉、張同敞率八千精銳在通州接應。只要出了京師，我們便能...”

崇禎怒極反笑：

“好一個太子！你竟暗中調兵遣將，聯絡朝臣，如今又來教朕如何行事？朕看你是早有異心！”

朱慈烺沉聲道：

“父皇！臣不敢有異心，但兩位妹妹年幼無辜，豈能因賊勢洶洶便自絕血脈...”

“住口！”

崇禎厲聲打斷，額角青筋暴起。

“朕寧可殉國，也絕不會做逃亡之君！”

朱慈烺看著崇禎偏執的樣子，突然上前半步壓低聲音道：

“父皇！您不是畏懼南遷，而是怕擔那棄宗廟的千古罵名！那就讓臣來做這個不孝之子，今夜是臣帶兵逼宮，是臣挾持君父，史筆如鐵，罪在我身！”

聞言崇禎握劍的手劇烈顫抖起來，龍袍下的肩膀竟顯出幾分佝僂。

殿內氣氛劍拔弩張。周皇后看著朱慈烺，自己的長子居然有如此擔當？她眼神復雜。自太子處置了周奎，將他遣回原籍蘇州后，母子之間便生了嫌隙。此刻，她欲言又止，終是輕嘆一聲。

朱慈烺察覺到母親的目光，苦笑一聲：

“母后，臣將外祖遣返蘇州，如今看來，是否保全了他全家性命？”

周皇后聞言一怔，隨即恍然原來兒子早在那時便開始布局！她眼中淚光閃動，上前拉住崇禎的衣袖：

“陛下，烺哥兒所言有理，南遷尚有生機，您就聽他一回吧！”

懿安皇后張嫣也上前勸道：

“皇叔，社稷為重，此刻不是固執之時。”

崇禎卻已陷入癲狂，對眾人的勸說充耳不聞，只是死死盯著朱慈烺：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朕要守在這里，與社稷共存亡！”

朱慈烺見勸說無用，心一橫，對身后兵卒下令：

“來人，請圣駕移步！”

幾名精銳正要上前，崇禎后退一步怒喝，手中劍鋒直指朱慈烺！

“逆子！朕今日便...”

朱慈烺不閃不避，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劍鋒在距離朱慈烺咽喉三寸處停住了。

崇禎的手在顫抖，眼中血絲猙獰，可最終...他沒能刺下去。

朱慈烺緩緩抬手，輕輕撥開劍鋒，低聲道：

“勾踐棲于會稽尚能復國，父皇暫駐南都有何不可？。”

崇禎的劍“當啷”一聲落地。

王之心垂首立在殿柱旁，看著朱慈烺挺拔的背影，冷汗早已浸透中衣。

“好險...好險...”

他心中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戰栗，

“幸好...幸好咱家早早看透了這渾水，在刺儲案后沒在去摻和天家父子的事。”

朱慈烺不再猶豫，轉頭對王承恩和王之心道：

“王大伴，去收拾印璽、空白詔書。廠臣你去讓后宮太妃公主們都卸去華服，匿于民間，自尋時機南下！”

二人看了一眼崇禎，見他再無反應，只得躬身領命。

朱慈烺又看向周皇后和張嫣，語氣稍緩：“母后、皇伯母、袁姨，請先帶坤興、昭仁去朝陽門，車駕已備好。”

朱慈烺轉身對司馬云道：

“你先率二百精兵護送，走西華門繞道，與朝陽門車隊匯合。記住，若遇阻攔...”

“臣，領命。”

司馬云抱拳領命。

恰在這時，六歲小昭仁突然跑過來抱住朱慈烺的腿，紅著眼睛道：

“昭仁要和哥哥在一起。”

朱慈烺看著昭仁公主仰起的小臉，那含淚的眼睛里盛滿了崇拜與依戀，心中不由一軟。他蹲下身，輕輕捏了捏妹妹的臉頰，低聲道：

“昭仁乖，先跟二姐走，哥哥隨后就來。”

昭仁卻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小嘴一癟：

“不要！父皇剛才要殺二姐，哥哥來了才不怕！我要跟著哥哥！”

這話一出，殿內眾人神色皆變。朱慈烺余光瞥見崇禎身形晃了晃，那張灰敗的臉上浮現出難以言喻的痛楚。他連忙將昭仁往坤興公主身邊輕輕一推：

“媺娖，帶妹妹走。”

十四歲的坤興公主早已哭紅了眼睛，此刻卻顯出超乎年齡的沉穩。她一把拉住還想撲向太子的昭仁，聲音雖輕卻堅定：

“六姐兒聽話，太子哥哥要護著父皇，我們別添亂。”

昭仁這才不情不愿的跟著坤興回到周皇后身旁。

周皇后深深看了朱慈烺一眼，最終點了點頭，拉著兩個女兒快步離去。張嫣則輕輕一嘆，低聲道：

“烺哥兒，你...保重。”

朱慈烺微微頷首。

待女眷離開，殿內只剩下崇禎、朱慈烺、駱養性、唐朝臣和滿殿的甲士。

崇禎頹然坐回御椅，目光空洞，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

朱慈烺看著他，這個做了自己十五年的父親。心中復雜，但很快壓下情緒，沉聲道：

“父皇，走吧。”

“大明...還沒亡。”

待王承恩和王之心回來后，朱慈烺率領六百精銳簇擁著崇禎朝著殿外走去。剛出武英殿，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只見一騎哨探飛馳而來，滾鞍下馬：

“報！成國公朱純臣領著大批京營士卒朝神武門而來！”

朱慈烺眉頭微皺，下令加速行進。

待眾人行至神武門甬道時，宮墻外驟然亮起無數火把。火光中，朱純臣身著山文甲策馬而出，身后黑壓壓的京營士兵如潮水般堵住了甬道。

“太子殿下，深夜挾持君父，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