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guān)城頭。

李自成負手立于箭垛之前，寒風(fēng)吹得他披風(fēng)獵獵作響，他遠眺東方，眼中志得意滿。

“潼關(guān)天險不過爾爾，額看這朱明氣數(shù)已盡。這天下終歸是額滴。”

恰在此時，手下親兵捧上一個匣子呈到他面前，李自成皺了皺眉，緩緩打開匣子，只見孫傳庭的首級靜靜的躺在里面，怒目圓睜，似有不甘。

李自成看著孫傳庭的首級，回想起崇禎十一年，自己被他打的只剩十八騎逃入商洛山。

李自成沉默良久，重重的嘆了口氣，對親兵揮了揮手道：

“厚葬咧吧！”

……

京城。

潛邸校場。

朱慈烺負手立在點將臺上，看著唐朝臣正按著九邊軍鎮(zhèn)法子操練白役。兩百于人分做四隊，隨著鼓點演練互相攻殺，盡顯北軍的大開大合。

“周顯！”

聽見太子喊自己，正在帶隊沖鋒的周顯氣喘吁吁的跑到點將臺邊，抱拳道：

“臣在”

朱慈烺微笑道：

“感覺如何？”

“累。”

周顯抹了把汗，咧嘴笑道：

“可比以往在京營任職時混日子強多了。”

朱慈烺微微頜首：

“這支白役日后便由你統(tǒng)領(lǐng)，若有發(fā)現(xiàn)好苗子，可報與本宮。”

朱慈烺正與周顯說話，只見丘致中匆匆忙忙從校場外趕來，朱慈烺對著周顯揮了揮手，待周顯退回隊伍后。

丘致中這才低聲對朱慈烺道：

“小爺，順天府那邊來消息了。”

朱慈烺走下點將臺，邊走邊道：

“說”

丘致中緊跟在側(cè)：

“嘉定伯停止了石灰配給，宣稱疫氣已散，無須浪費，此外他還采買太醫(yī)院的避瘟丹，高價賣給百姓。養(yǎng)濟院隔離之所，也需銀錢打點才可進入。”

朱慈烺聽完手指在袖中握緊，這周奎居然如此肆意妄為。

避瘟丹？不過是太醫(yī)院糊弄人的玩意！他早讓吳有性驗過，不過尋常藥草摻了香灰。

朱慈烺冷笑一聲：

“呵...真是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丘致中擔(dān)心道：

“小爺，若放任嘉定伯如此...胡來，只怕...真會激起民變。”

朱慈烺微微頜首。

是啊，若從未施救，百姓或許認命。可朱慈烺讓他們看到了希望，如今再奪走，豈能不生亂？

不過太醫(yī)院居然也扯進來了，難怪那日李院判當眾刁難吳有性。

朱慈烺摩挲著下巴，這背后肯定有人利用疫病斂財。

除了周奎以外，陳演嗎？他記得那日在武英殿請旨時，此人還夸口太醫(yī)院早有預(yù)案。

朱慈烺本想用鼠疫扳倒一兩個勛貴而已，現(xiàn)在陳演和太醫(yī)院牽扯進來，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

此時武英殿。

崇禎正在批閱陜西來的急報，李自成已經(jīng)攻克西安。

王之心彎腰在崇禎耳邊耳語了幾句。

崇禎放下朱筆，眉頭緊皺。

“他這是要干什么？你去差人讓他入宮來見朕！”

王之心正要領(lǐng)命而去。

崇禎突然改口道：

“你親自去。”

王之心躬身領(lǐng)命退出了武英殿。

……

朱慈烺已經(jīng)回到書房，丘致中緊跟其后。

“小爺，嘉定伯那邊要不要...”

朱慈烺抬手打斷道：

“無妨，再等幾日。”

就在這時，李守忠倉皇闖入，連禮數(shù)都忘了。

“小爺，王督公帶著上諭來潛邸了。”

朱慈烺眉頭微蹙，王之心能親自前來，必是崇禎的授意。

多半是他在潛邸讓唐朝臣操練白役之事。

“慌什么，去端禮門。”

朱慈烺整了整衣冠，率先踏出書房。丘致中和李守忠對視一眼后，也憂心忡忡跟上。

來到端禮門，此時王之心正領(lǐng)著兩個東廠番子，站在那里候著，見朱慈烺到來，他躬身道：

“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朱慈烺連忙虛扶道：

“廠臣，無須多禮。”

王之心直起身子，肅然道：

“陛下口諭，著太子即刻去往武英殿見駕。”

朱慈烺心中早已料到，他微微躬身道：

“臣，領(lǐng)旨。”

隨后轉(zhuǎn)頭對李守忠道：

“去告訴唐把總，今日操練停了吧。”

王之心側(cè)身讓出道路，朱慈烺邊走邊問道：

“廠臣可知，父皇為何突然召見？”

王之心垂著眼簾。

“奴婢，不敢妄測圣意...”

朱慈烺心頭冷笑，若非你東廠耳目報信，崇禎怎么會突然召見自己。

……

武英殿內(nèi)。

朱慈烺看見崇禎，立馬行禮道：

“臣，參見父皇陛下。”

崇禎沒有讓他立刻平身，而是冷冷道：

“太子，朕問你，私自操練白役，意欲何為？”

崇禎頓了頓，語氣更厲：

“前些時日，你讓白役們操練些健體之術(shù)便罷了，如今你竟敢讓唐朝臣以軍陣操練，你要行靈武故事嗎？”

朱慈烺早就料到此事，沉聲道：

“臣，不敢僭越。”

隨后又開口：

“臣操練白役只為防止民亂，且白役僅持木棒，并未授甲。”

崇禎看著跪在御案前的朱慈烺，心中百味雜陳，對這個長子，他既心存戒備，又不乏疼愛。眼前這兒子，自從他出宮撫民，請旨防疫，如今還敢私自練兵，可偏偏京中疫病確實是穩(wěn)住了。

連王之心私下都奏稱：

“太子所行雖逾矩，但卻是利大于弊。”

崇禎凝視著長子與自己年輕時一般的眉眼，案頭李自成攻破西安的急報與正德朝寧藩叛亂的記憶交織翻涌。良久，崇禎終是嘆道：

“烺哥兒，你先起來吧。”

朱慈烺這才起身。

待朱慈烺起身，崇禎這才緩緩開口道：

“如今時局紛亂，朕知你憂心社稷。”

隨后沉吟片刻，最終妥協(xié)道：

“那二百多白役，便編入東宮護衛(wèi)吧，但切記，僅此一次，不得再行擴充。”

聞言朱慈烺心頭大喜，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他伏地拜道：

“臣，謝父皇恩典。”

崇禎疲憊的揮了揮手。

“你先退下吧。”

看著朱慈烺離去的背影，崇禎心中疲憊，這亂世之中或許也該讓他有些自保的手段。

……

出了武英殿，朱慈烺正要回潛邸，途中遇到剛剛?cè)雽m的嘉定伯周奎。

周奎身著麒麟賜服，滿面紅光，見到朱慈烺，故作驚訝行禮。

“老臣，參見太子殿下。”

朱慈烺面色如常，抬手道：

“外祖不必多禮，父皇將防疫重任托付與您，您可要盡心辦事啊。”

周奎眼中得意之色一閃而過，假意謙遜道：

“老臣才疏學(xué)淺，不過替今上分憂罷了，倒是殿下先前處置得當，為老臣打下了好根基。”

朱慈烺微微一笑。

“外祖過謙了，本宮年輕識淺，防疫之事還望外祖多多指教。”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各自離去，轉(zhuǎn)身瞬間，朱慈烺臉上笑容消失殆盡，眼中只剩下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