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著微信輸入框坐了半小時，指尖在屏幕上懸了又落。

先是翻到對方朋友圈里發過的咖啡館照片，敲下“你常去的那家咖啡館，周末人多嗎？”

隔了十分鐘，收到回復：“還好。”

她盯著那兩個字，又敲出“想找個地方看書，你覺得那里安靜嗎？”

這次快些，回復是：“挺安靜的。”

空氣里的尷尬像在發酵，她深吸口氣，硬著頭皮補了句：“那下次或許可以一起？”

對話框沉默了更久，久到她以為消息沒發出去，才等來一句：“再說吧，最近有點忙。”

輸入框里剛打的“好的”還沒發出去，她忽然覺得累。

原來沒話找話的樣子，比沉默更難堪。對話框停留在七天前那句“下次有空再約”，此后誰都沒再主動發過消息。點開對方朋友圈的次數越來越少，偶爾刷到動態也只是快速劃過，連個贊都覺得多余——好像那短短一周只是場幻想，如今的沉默才是彼此默認的常態。

…………………………………

大二上學期過了一半。楊晨曦在選修課教室門口碰到周灝的同班同學，是之前通過室友認識的。上次室友拉著她去參加聚餐，說要介紹朋友認識，酒桌上就有這個女生——后來才知道她和周灝同班，散場時兩人還互相加了微信。

兩人站在走廊里閑聊，女生忽然往樓梯口瞟了眼，壓低聲音笑起來：“說起來，前幾天跟周灝的朋友吃飯，聽他朋友說，周灝最近好像想談戀愛了。”

楊晨曦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嗎？”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是啊，”往樓梯口瞥了眼。

那天下午的課，楊晨曦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筆記本上寫滿了“周灝”兩個字，又被她用涂改液涂掉，留下一片斑駁的白。

晚上上完課，走出教學樓邊看見天邊燒起了晚霞，橘紅色的云層一層層鋪展開，像融化的草莓糖。她拿出手機，對著晚霞拍了張照片，手指懸在發送鍵上猶豫了三分鐘，最終還是點了出去，配文：“今天的晚霞很好看。”

按下發送鍵的瞬間，在想著周灝會不會回他。

周灝過了許久：“是挺好看的，我在打臺球，可惜沒能看到。”后面跟了個遺憾的表情。

楊晨曦盯著屏幕笑了，臉頰燙得厲害。她抱著手機坐在花壇邊，看著晚霞一點點褪去顏色，直到夜幕漫上來。那天他們聊了很久，比那一周還要多。

聊到十一點，楊晨曦發消息給周灝“周六去不去打羽毛球？”

“不去了，太累了”后面他又說：“去看電影吧，下午吃飯然后去看電影”“悅寧有家餐廳，我高中時候經常去吃那家。”

林晚盯著消息看了五遍，才敢相信自己沒看錯。她手指發抖地回了個“好呀，好呀”，然后抱著手機在床上滾了三圈。

第二天中午，林晚翻遍了整個衣柜。舍友花了兩個小時幫她化了個妝，挑了條淺綠色的長袖襯衫連衣裙，她將長發松松挽起，后腦位置別著一只明艷的紅緞面蝴蝶結，規整又飽滿。沒有忘記光腿神器，那幾天會突然下雨，很冷。

五點五十，周灝在宿舍樓下等她，第一次正式見面，她買了一束花給周灝，噴了香水，希望給他留個好印象。

楊晨曦在宿舍門外的椅子坐著，周敘走了過來。他穿了軍綠色夾克，外面套著淺卡其色的襯衫，背著黑色的挎包，和軍訓時的樣子重疊在一起，又好像哪里不一樣了。

拿出花遞給他，周灝似乎有點不知所措，楊晨曦便提議“餐廳離得遠，花拿著不好吃飯呀，先放宿舍大廳吧，吃完飯回來取。”

“好，那我先打車”

車上他在看著手機，突然將手機抬到給楊晨曦面前“你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嗎”

“都可以的，我不挑食。”楊晨曦的聲音聽著有點緊張。

車在行駛過程，天空下起了雨，楊晨曦在糾結是主動和周灝一起打傘還是自己打。算了自己有傘還是自己打吧，第一次約會很害羞。

到了餐廳，他點了幾個招牌菜，最后加了份綠茶餅。“上次聽你說喜歡吃甜的。這家店的綠茶餅很好吃”他解釋道，像是怕她覺得唐突。

楊晨曦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下，原來他還記得她說過的話。檸檬水端上來時，他先幫她倒了一杯，檸檬片在玻璃杯中旋轉。燈光灑在他手上，能看到他指甲修剪得很干凈，指節分明。

“你們這學期課多嗎”他突然問。

“賊多了，天天上早八”提到專業，楊晨曦放松了些，“要學兒童心理學、聲樂、舞蹈，還要畫畫”

“聽起來很有意思。”他喝了口檸檬水，“我上次在圖書館看到你看《普通心理學》，你覺得怎么樣”

“有一點難，”楊晨曦說，“特別是認知發展那塊，總搞不懂皮亞杰的階段理論。”

“這個我知道，”他放下杯子，“下次你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那頓飯吃了很久，這期間周灝聊了他的家庭，聊了專業課，聊了軍訓的糗事，聊了喜歡的電影。林晚發現，原來他并不像看起來那么難接近，他會認真聽她說話，會記住她提過的細節，會在她緊張時主動換個輕松的話題。離開餐廳時，雨已經變成了夕陽。剛好落在街道對面的梧桐樹上，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夕陽熔金，透過梧桐葉的縫隙，在熙攘的人行道上篩下細碎跳躍的光斑。林晚和周灝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偶爾在路口交匯，又隨著步伐錯開，像一種欲言又明的試探。餐廳里流淌的松弛感延續到了街上，晚風帶著夏末未盡的暖意。

“接下來……”周灝側過頭，傍晚的光線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我記得你提過想看《毒液》系列的新片？剛查了，附近影院七點半正好有一場《毒液：最后一舞》。”他晃了晃手機屏幕，上面是訂票頁面，指尖停留在“確認”鍵上方，帶著征詢的意味看向她。這個細節讓林晚心頭微動——她只是在之前閑聊里隨口提過一句期待續集，他竟記得這么清楚。

“最后一舞，名字聽起來像告別呢。”林晚點頭跟上他的步伐，語氣里帶著一絲好奇，“好呀，聽說這次毒液還能變成馬？有點難以想象。”兩人并肩穿過喧鬧的十字路口，走向街角閃爍著霓虹燈的電影院。

***

影院幽暗的光線成了最好的掩護。當巨大的IMAX銀幕上，湯姆·哈迪飾演的埃迪·布洛克與體內的毒液再次拌著嘴亡命天涯時，楊晨曦忍不住笑出聲。幾乎同時，她聽見旁邊座位也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

她悄悄側過臉，屏幕變幻的光影掠過周灝專注的側臉，他微微前傾的身體顯露出一種少年氣的投入。

當毒液在漫天炮火中幻化出“毒液馬”的奇異形態踏浪狂奔，或是在高空激戰中展開“毒液降落傘”時，她下意識輕呼，指尖無意識蜷縮了一下。

下一秒，手邊紙杯托里的可樂杯被輕輕碰了碰——是周灝不動聲色地將爆米花桶朝她這邊推近了些。

***

散場的人流裹挾著他們走出影院。城市依然喧囂，霓虹燈在濕潤的柏油路上暈開一片片迷離的光暈。

“沒想到真是終章了，”周灝的聲音帶著觀影后的余溫，替她擋開擠過來的人群。

“是啊，”林晚接口，腦海里還是那些震撼的視效場面，“毒液馬那段太酷了！不過最戳我的，反而是埃迪和毒液吵架又互相妥協的樣子。一個反英雄，硬是被逼成了守護者。”她想起餐廳里周灝聊起家庭時眼中閃過的復雜，想起他講述軍訓糗事時爽朗的大笑——就像毒液包裹著埃迪，每個人或許都有不為人知的“共生體”，藏著脆弱與強悍的兩面。

周灝停下腳步，在路燈的光暈下看著她，眼神里有種電影散場后特有的、卸下心防的坦誠：“其實就像剛才吃飯時你說的，再難接近的人，可能只是缺一個愿意聽他說話的人。毒液和埃迪，不也是這樣一點點磨合成最佳拍檔的么？”他頓了頓，笑意更深，“下次……或許可以聊聊你喜歡的電影？比如，為什么這么愛看反英雄？”

梧桐樹的影子再次將兩人籠罩，這次靠得更近了些。一頓飯和一場電影織成的細密時光，像無形的絲線，悄然纏繞住兩個原本平行世界里的靈魂。未來如同毒液解鎖的新形態，充滿了未知的、奇異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可能性。

兩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偶爾有自行車駛過，叮鈴鈴的聲音像在伴奏。楊晨曦偷偷看他的側臉，想起軍訓時第一次看到他的樣子，想起躺在微信列表里那個貓頭像，突然覺得，有些距離，好像正在一點點縮短。

走到宿舍樓下，他停住腳“那我回去了。”

“等一下，你的花還在大廳呢！”楊晨曦說完，迅速跑進宿舍大廳。值班阿姨已經不在窗口，大廳里空蕩蕩的，只有那束花安靜地躺在靠墻的長椅上。她拿起花束，重新跑出來，微喘著氣站定在他面前。

“給。”她把花遞過去。

周灝穩穩地接過那束花，抱在臂彎里，花瓣蹭著他的夾克，生機勃勃。路燈的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和他臉上那抹清晰的笑意。

“謝謝，走了。”

楊晨曦站在原地，看著他抱著花轉身。頎長的身影抱著那花，漸漸融入宿舍區小路的樹影深處，直到轉彎消失不見。晚風吹過，帶著深秋的涼意，拂過她滾燙的臉頰和耳根。她轉身上樓，心里那份被他笑容點亮的暖意，久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