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總是妙不可言的，人與人之間會經歷相遇相識相知相愛相離，我們會和誰經歷到哪一個階段呢，說不清。

九月的太陽把塑膠跑道曬得發軟，空氣里飄著防曬霜和汗水混合的味道。楊晨曦站在60連的女生方陣里，額前的碎發早已被汗水黏在皮膚上，迷彩服的領口濕了一片。她偷偷抬眼，越過攢動的人頭，目光精準地落在斜前方70米處的66連的男生方陣——周灝在標兵所在的位置，背挺得像直尺，側臉在陽光下有清晰的輪廓，即使穿著和大家一樣的迷彩服，也總能讓人一眼注意到。

她知道他叫周灝，是因為上周休息時，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沖他喊“周灝，走，去干飯了。”，聲音穿過嘈雜的人聲，像顆小石子落進她心里。那天風特別大，吹得他額前的碎發飄起來，他回頭應了一聲，嘴角彎了個淺淡的弧度，陽光剛好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楊晨曦當時趕緊低下頭，假裝系鞋帶，心臟卻像被風吹得晃了晃，砰砰直跳。

軍訓已經過半，楊晨曦有時估過他們之間隔著的距離。有時候就隔著球場圍欄，有時候離著一個籃球場那么遠。每次轉體訓練，她總能借著動作的掩護多看他兩眼。他是那種自帶光暈的男生，站軍姿時永遠是最標準的那個，有時候教官會讓男生連和女生連對唱，面對面的。

解散時，楊晨曦總會故意慢慢走，眼睛去追逐他在哪里。剛開始軍訓時林晚只有她一個人，后來慢慢結識了朋友，有了朋友就再也沒有故意慢慢走了。有次走得太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著陽光曬過的味道，像外婆家曬在竹竿上的床單。讓人覺得清爽，聞到那味道第一想法就是這樣。她趕緊加快腳步，耳朵卻悄悄紅了。

軍訓過半，教官們會在晚上時給學生整點活動，教官會表演他們“拿手伙計”，也會組織每個連讓自愿的學生唱歌或跳舞。那天66連的男生坐在對面草坪上，周灝被推出來唱歌。他拿著話筒，迷彩襯衫的下擺扎在軍綠色褲子里，音響里淌出輕快的民謠的伴奏，跟著伴奏輕輕的唱：

讓我再看你一遍從南到北

像是被五環路蒙住的雙眼

請你再講一遍關于那天

抱著盒子的姑娘和擦汗的男人

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樣回不來

代替夢想的也只能是勉為其難

………

楊晨曦聽得發怔，直到旁邊的舍友碰了碰她：“入迷了？”

她猛地回神，對舍友說：“是的，很好聽誒”。直看著周灝。

后來在圖書館偶遇，是軍訓結束后的事。林晚抱著關于心理學的書，在書架旁找座位，轉角處突然撞上一個人。書掉到了地下，連忙對被他撞到的人聲說“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沒事”。蹲下去撿書時，卻看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先她一步幫拾起了最底下那本《普通心理學》。

“以后小心點。”

抬頭一看抬頭是周灝，他帶著點溫和的笑意。楊晨曦抬頭時，正撞見他彎腰的動作，黑襯衫的領口露出一小片鎖骨。她慌忙接過書，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觸電般縮了回去，說了“謝謝”，抱著書就往閱覽室走了。

坐在靠窗的位置，她還能感覺到自己發燙的耳根。窗外的陽光落在書頁上，照著“普通心理學”幾個字，她突然想起，周敘就是心理學專業的。原來有些距離，連書架都隔不斷，她偷偷瞄了幾眼。等把《普通心理學》第5章框架整理完成，再看過去，早已沒了他的身影。

自從在圖書館偶遇之后，那個學期就再也沒有遇見過周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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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下學期

三月的午后，陽光把超市門口的銀杏樹葉曬得發亮，投下斑駁的光影。楊晨曦抱著剛買的方便面，薯片，餅干和可樂從里面出來，腳步突然頓住——周灝就坐在不遠處的椅子，淺灰色的連帽衫被陽光鍍了層毛茸茸的邊，幾縷碎發垂在額前，風一吹，光影就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輕輕晃動。

他正低頭擺弄著手機。楊晨曦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塑料袋被捏得微微變形。這已經是她這個月第三次遇見他。第一次是在圖書館的電梯里，他背著雙肩包，側身讓她先出；第二次是在教學樓的走廊，他步履匆匆。每次她都想開口，喉嚨卻像被堵住，只能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楊晨曦？買這么多吃的，準備囤貨啊？”班長王清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手里拎著一袋薯片，作為班里出了名的“社交達人”，王清的朋友圈列表有很多人，加上自帶的親和力，連其他系的男生都愛跟他聊幾句。

楊晨曦回過神，手指絞著塑料袋的提手：“清啊，你認識那個男生嗎？應用心理系的，叫周灝。”

王清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挑了下眉：“認識啊，他和我同一層宿舍的就在我們隔壁。怎么，我們晚晚春心萌動了？”他故意拖長了調子，眼里帶著促狹的笑。

楊晨曦笑了笑：“清，我想加他微信，你可以幫我問問他能不能加他微信嗎，要是不可以也沒關系了，我現在有點不好意思去要他微信，狀態不太好。”她和王清玩的好，期末的時候會約著一起去圖書館或者自習室復習。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王清走到她身邊，視線看了一下周灝，又轉回來沖她擠眼睛，“不過我懂，直接沖上去確實尷尬。交給我，我幫你探探口風。”

楊晨曦眼睛亮了亮，拉住他的胳膊，“要是他不方便，那也沒關系哈。”

“知道知道，”王清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輕快。

楊晨曦在超市門口另一個座椅坐著。她看到王清拍了下周灝的肩膀，周灝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絲訝異，隨即露出禮貌的微笑。兩人說了幾句話，周灝點了點頭，撥弄了幾下手機。

沒過幾分鐘，王清就晃悠著回來了，沖楊晨曦比了個“成功”的手勢：“搞定！他說沒問題，我把你微信推給他了。”

“他……他沒問別的嗎？”林晚攥著塑料袋的手指泛白。

“沒呢”王清撕開薯片袋，遞給她，“放心吧，周灝這人看著冷淡，其實挺好說話的。”

楊晨曦接過薯片，指尖有點發顫。剛走到宿舍樓下，手機就震動了。她幾乎是跑著上樓的，回到宿舍鎖上門，才敢點開微信——一條新的好友申請靜靜躺著，發信人的頭像是一只趴在窗臺的動漫版橘貓，驗證消息里寫著：“你好，我是周灝。”

楊晨曦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突然想起超市門口的陽光，透過銀杏樹葉落在他身上，暖得像要淌進心里。她猶豫了半天，始終不知道該回什么，回了個帶著笑臉的表情，然后回了句“你好，我叫楊晨曦”然后把手機倒扣在桌上，眼睛看著門口，心思卻在手機上。

窗外的風吹得樹葉沙沙響，像在替她數著等待的秒數。她不知道這場隔著班長傳遞的、小心翼翼的靠近會通向哪里，但指尖殘留的、點擊“通過”時的微麻感，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正一圈圈蕩開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