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門之西,皇家宗學外。
這邊廂,朱仲安剛出了大門,往馬車處走去,昨兒報信的魯王府長隨,不知等了多久,紅著斗雞眼,當眾撲了過來。
“世子爺!世子爺!我家主子快不行了,請您去府上一趟……”
見此,不知道情況的,還以為堂弟朱仲良小命不保了!
看了眼后,朱仲安搖了搖頭,將手中之物,交到了護衛(wèi)手中,沉聲道:“起來吧!”
“先去魯王府!”
“是!”
三炷香后,魯王府內(nèi)。
于隨從引導下,這邊剛邁入到了東路院寢殿。
人未至,里面的話聲,卻是最先傳了出來。
“嘶~輕點,都輕點,沒看見爺?shù)钠ü桑计ら_肉綻了嗎?”
“柳兒,你來給爺擦藥膏。還有畫眉、喜兒,你們用嘴來喂爺吃葡萄……”
聽到動靜,朱仲安面色如常,反倒是同行的小廝,頭低得更低了。
快步繞過屏風,來到黃花梨拔步床前,這才小聲通稟道:“主子,肅王府的世子爺?shù)搅耍 ?
“哎呦呦,疼疼疼!”
須臾,朱仲良就發(fā)出鬼哭狼嚎的慘叫。
朱仲安快步走近,瞥了眼幾個衣衫凌亂的貌美丫鬟,說道:“十四弟既是受了傷,誠該先好生休息才是,可不能亂運動。”
朱仲良趴著身子,待轉首一看,喜道:“十三哥來了!我正有些話……”
見堂兄蹙眉,看向左右,他又輕咳道:“你們還不快下去!”
僅兄弟二人后,隨著朱仲安落座,朱仲良扮作哀傷模樣,復訴起了苦:“唉~十三哥是不知道,我這被抓入宗人府,挨了多少板子……但十三哥放心,我全按照你的吩咐,不該說的都沒說……”
將整個經(jīng)過,講了一遍,末了面帶愁苦,又嘆道:“若非有十三哥相助,我只怕是出不了宗人府的大門,好在終于結束了。就是不知道父王回來后,我該怎么解釋。”
抬眸一瞧,又見堂兄拿著茶水,輕抿了口,便沉默不語。
這般嚴肅模樣,朱仲良頓時有些心慌,屁股也不疼了,仰起頭問道:“十三哥,難不成這事還沒完?你可別嚇我!”
三息過后,朱仲安放下茶杯,見堂弟臉色變得蒼白,收起遐思,便斟酌道:“暫時應該沒什么問題了,但十四弟這段時間,就好生在府里待著。等到六叔回府,還是如實相告的好。”
說起來,京師水深,奪嫡又處于關鍵時刻,誰也不能猜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魯王府的事,還需六爺自個兒操心了。
于他而言,唯有亂中尋機,才能爭取更多利益!
聊了幾句,見這堂弟,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沒有大礙。
朱仲安就打算離開。
中秋將至,宗學有一旬假期。
這段時間里,他打算好好捋一下肅王府的產(chǎn)業(yè),及神京之地,各方地下勢力……
父親肅王身處遼東,既是打算接過“奪嫡”的擔子,將便宜老爹送上皇位。通過這些天的思考,很多籌謀,則需換個思路去做。
風浪越大魚越貴,待時機到來,才有“撿漏”的可能!
就在朱仲安打算起身離開時,朱仲良躊躇片刻,忽得開口道:“十三哥,那秦家娘子……”
只是話說到一半,他旋即一頓,搖了搖頭,嘆道:“罷了!這事到底是我的錯,當時喝醉了酒,腦袋一昏,偏還被人當猴耍了,差點釀成了大錯。”
“十三哥若是見了那秦家娘子,還請代我道個歉……”
朱仲良本就是好色浪蕩子,經(jīng)過這場風波后,性子竟沉穩(wěn)許多,還有些多愁善感。
但見堂弟的改變,朱仲自是欣慰,思忖少許,提醒道:“十四弟能明白這個道理是極好的,以后勿要枉顧國法家規(guī)。若是有了下次,憑神仙也難救得了你。”
“至于那秦娘子,當是被賊子謀財害命了,以后這世道里,也沒了這號人……”
朱仲良聽罷,感嘆自己不如堂兄考慮的細膩周到。
這以前啊,還真有些小瞧了肅王家的兄長。
他忙點頭道:“十三哥說得對!是我孟浪了!”
經(jīng)此交談,倒也提醒了朱仲安。
直到離開魯王府,回家路上,他依舊在思考該怎么安置秦可卿。
便是這場風波,已經(jīng)“死去”的秦氏,才符合各方利益,也沒有人會記得這個小人物。
故而以后,秦可卿便是重新生活,首先需要換個身份……
……
寧國府,寧安堂。
賈家族長,亦是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的賈珍,眼帶浮腫,正斜倚在紫檀太師椅上,左手拇指套翡翠扳指,轉動個不停。
作為寧國公賈演曾孫,肩負賈家長房,又有爵位打底。
這些年里,自敬太爺出家之后,賈珍于東府里,一向是說一不二,更是獨攬著族權。性情為人上,則是狠辣虛偽至極,貪得無厭。
便是對于兒子賈蓉,不是打就是罵,整個府邸里,沒有人不怕的,更無人敢升起忤逆之心。
幸而有賈母在,才能略微收斂一些!
堂舍下首,賈蓉束發(fā)玉冠歪斜,穿著一身月白綾箭袖袍,跪倒于地面,眼神偷瞧上方,帶著顫聲,閉眼哭訴道:“不瞞老爺,那西府里的老太太,年紀到底大了,才怕這怕那……然經(jīng)過此事后,兒子昨日雖得了差遣,但經(jīng)過幾日發(fā)酵,早淪為京中笑談,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
“尤其那秦氏,生得美若天仙,原是該嫁給兒子的,何以被那惡人搶走。之后,壽兒更是親眼看到馬車離開,許是被轉移到了別處,哪里會真的被劫走了?不過是騙傻子的!”
“而那人只挨了幾下棍子,便抱得美人歸,難道就這般算了?兒子不甘心!!”
噠噠!
話音剛落,但見那坐著的身影,漸漸站起,朝他的方向走來,興許是要挨揍了。
賈蓉心懼不已,霎時縮成了一團,雙肩顫抖,戰(zhàn)戰(zhàn)栗栗,埋著頭道:“這都是兒子的肺腑之言,還請老爺明鑒!”
誰知賈珍一反常態(tài),并沒有動手踢打,而是冷哼了一聲,說道:“還不是你這個畜生,貪生怕死,保護不周,否則哪來后面那些事?”
聞此,賈蓉嚇了一跳,忙磕頭道:“老爺教訓的是,兒子知錯了!”
并沒有管腳邊的長子,賈珍瞇著眼,又問道:“你說那秦氏……當真生得風流嫵媚?”
說起那未過門的秦氏,賈蓉總覺得他老子的關注點,哪里似乎有些不對,他只好硬著頭又講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