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降臨。
留下堂弟朱仲良吃過晚飯,朱仲安又親自送出府,眼瞅著上了轎子,他這才回往東跨院。
皇家六爺提前返京,恐不止為劫親一事,朝局或另有變動……
邁過儀門,望向抄手游廊處,已點燃的羊角琉璃燈。
朱仲安背著手,向跟著的小廝雙喜,問道:“刑部有消息了嗎?”
雙喜長著一張娃娃臉,乃是已故生母,從娘家?guī)?,為人自是可靠。實以這些年里,作為親隨小廝,多是幫著料理一些小事。
而今兒一大早,陳虎等涉事護衛(wèi)們,也都被叫去刑部問話。
幸好昨夜里,就提前做好了各項準備。
見世子爺問話,雙喜急忙彎腰道:“稟主子,暫時還沒有消息……”
刑部審查登記,持續(xù)一整天,大抵要經(jīng)過好幾輪。從時間上看,也快回府了!
朱仲安邊走,邊是頷首道:“若陳護衛(wèi)回來了,讓他來見我!”
“是,主子!”
“楊成他們幾個出城辦事的人呢?”
“回主子,暫時也沒回來……”
一個多時辰后,陳虎等人,終是從刑部,歸于王府。
于偏廳內(nèi),眾人陸續(xù)把刑部里的問詢,詳細講述了一遍。
朱仲安坐于太師椅處,認真聆聽,確定沒有什么遺漏,抬眸道:“經(jīng)過今日的審問,后面大抵是沒事了!”
“你們都好生休息,這些天別出城……陳護衛(wèi)留下!”
“多謝主子!”
僅有陳虎時,對于城外搜尋線索之事,他提供了一些建議。
斷不能將視線僅放在偏僻之所,可以去往人流密集,而那饅頭庵尼姑們,又經(jīng)常出沒之地,好生查一查。
次日,天方大亮。
朱仲安剛跑完步,而后凈手更衣,正要食用春杏端來的碧粳粥,陳虎就急匆匆來拜見。
原來是一大早,城外傳來了好消息。
“好告訴主子,昨天夜里,在順天府捕快撤離后,果然有人回到了那饅頭庵。待將地窖挖開,取了銀子后,就往臨近的通津碼頭駛?cè)??!?
“而我們的人,一路在后面跟著,原想監(jiān)視一夜。誰曾想到快天明時,從水里面救出來了一個小尼姑。”
“那小女尼,說自己叫柳香兒,原是滄州人士,被拐子給拐走后,就一直待在船上。到了幾天前,有個老尼姑來,選中了她們,順勢剃了度,還起了出家的名字,叫‘智能兒’。隨即關(guān)到了另一艘船上,伙食也好了些,甚至能在船上活動,原是過兩天就要接走?!?
“豈料昨夜里,她借助出恭之機,聽到拐子說,等到天亮了,要把她們拉到南面四十多里外,給沉船了去。這柳香兒,隨即趁著拐子不注意,夜里偷偷跳了水??上г賳柲抢夏峁媒惺裁?,她就不知道了……”
聽完陳虎之言,朱仲安很快就注意到了一個名字。
智能兒!
紅樓里,她正是凈虛的徒弟,并將水月庵稱作“牢坑”。只不過逃出來后,去尋秦鐘,而后被秦業(yè)逐出,便不知所蹤……
但將今次之事,聯(lián)系起來的話,很多疑惑就迎刃而解了。
智能兒原是被拐來的,難怪不愿待在饅頭庵里!
最后的消失,興許是凈虛擔(dān)心暴露秘密,被殺人滅口了。
而有人急切將銀子運走,愈發(fā)證明了銀錠來路不正!
朱仲安將手里的青瓷蓮紋碗,緩緩放在紅木條案上。
他看向陳虎,沉思道:“通津碼頭屬于誰管著?”
陳虎面色一整,抱拳道:“回主子,通津碼頭等六大碼頭,都是漕幫的勢力范圍。”
“話說這漕幫,也是近十幾年來,才突然興起……”
“前些天,府里的人,奉命去城外摸底排查時,發(fā)現(xiàn)漕幫背地里,亦有阻止永濟碼頭的運轉(zhuǎn),導(dǎo)致其他船只不敢靠岸?!?
控制著神京六大碼頭的漕幫,還能干涉其余碼頭,不懼普通王侯,足見手眼通天。
再從出現(xiàn)時間來看,恐怕和幾位皇子脫不了干系!
上面會是誰?
朱仲安思忖了下,心里已有幾個猜測,試問道:“漕幫背后,可是站著哪位爺?”
陳虎低下了頭,道:“回主子,這不算什么大秘密,走碼頭的大抵都知道,這漕幫乃是四爺罩著的。”
果然!
水月庵、通津碼頭、皇家四爺,以及主持案情的忠順王……
一條清晰脈絡(luò),當即呈現(xiàn)于眼前。
這樣看來,是寧王參與了拐騙之事?
暗地里,又是積攢銀子,又是尋一些男女,他在謀劃些什么?
難道是想造反?
朱仲安能感覺到這里面,大抵藏著大陰謀。
但他到底不是神算子,一時半會兒,沒有具體頭緒!
既然自身實力有限,解不了這局,那就像上一次,尋局外人,把這水給攪渾了。
風(fēng)浪越大,才能增加便宜老爹“撿漏”的成功率!
數(shù)息過去,朱仲安沉吟了下。
他站起身來,走到陳虎面前,鄭重道:“有兩件事,需要立即去辦!”
“第一,通津碼頭有水月庵藏銀之事,需想辦法將消息送到理王府內(nèi)。再有饅頭庵里的那些冊子,可以一同送去……但記住了,別讓咱們府里的人直接出面。”
“第二,若走水路,神京南面,四十多里外,有沒有經(jīng)常出現(xiàn)沉船事故的河段?”
“若是打探清楚了,從府里派些人手。我會寫一封信,交給柳公子他們,幫著解救這些人質(zhì)?!?
前面的安排,算是借刀殺人,好讓四爺與三爺斗起來。
在此期間,甚至能給予漕幫重重一擊!
至于后者,之所以不告知皇家三爺……誠因都是些小人物,就算說了,對方定也不在意!
便是尋人向順天府報案,等到開始調(diào)查,只怕黃花菜也都涼了。
相反,交給柳湘蓮去處置,一是信任,二是考驗。
說完這些,朱仲安喚來春杏,尋了筆墨,迅速給柳湘蓮寫了一封信,交代了一些關(guān)鍵事項。
而后從書房里取來處理過的賬冊,交由陳虎安排人,走肅王府后門,分別行事。
做完一切后,站在東跨院的臺階上,朱仲安身披石青緙絲披風(fēng),抬眸看向拔高的朝陽。
若說水月庵的地窖,是他留下的一個誘餌,那現(xiàn)在的順勢而為,便是撒下了一張大網(wǎng),目睹那鷸蚌相爭。
至于肅王府坐于岸邊,只需靜待收網(wǎng)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