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我，說不出話來。

我不恨他，不怨他，我只記得他最美好的樣子。

但我已經忘記陸衍就是墨奴，我的夫君。

我徹底忘記了他。

他一輩子都得不到我的諒解。

我安靜地看著他，問：「你現在還說你是我夫君嗎？」

仙尊的唇邊慢慢流下暗色的液體，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輕聲否認：「我不是你的夫君。」

他不配是。

窗外靈雨漸大，卻淋不著里頭分毫。

可這位仙尊卻像是剛從九幽業火里撈出來一般，渾身顫抖，狼狽無比。

他轉身向外走去，卻發出好大一聲咚隆聲。

我忙探出頭去看，仙尊已經失力地摔在地上，連站都站不起來。

他氣血逆行不止，卻在喚著什么。

聲音很低，很嘶啞，但我聽見了。

仙尊在哭，他喊：

「萱兒。別忘了我。」

他被侍女和丹殿弟子帶走之后，我卻被雷聲吵得無法入定了。

天快蒙蒙亮的時候，卻有一位女修闖進我的洞府，一頭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嚇了我一跳。

是蘇綺身邊的侍女，昨日我還見過她，被她好一番羞辱。

但她現在在啞聲乞求我：

「護法大人，求護法大人救救夫人。」

我有些茫然，以為又是蘇綺作踐我的把戲，抿了抿唇。

卻還是乖巧地召出飛行法器，女修很急迫，拉著我就往仙尊夫人的西峰飛去。

靈雨打在我的護體罡氣上，我幾乎要跟不上她的步伐，靈力一個不穩摔在了地上，渾身都是污水。

女修生氣了：

「夫人危在旦夕，你是不是存心拖延，要是夫人出了什么事，蘇家必定讓你魂飛魄散，不得好死！」

我見過魂飛魄散之刑，打了個哆嗦。

4.

她重新拉起我，繼續往西峰飛去。

護體罡氣在我剛剛落下時被震碎，我頭一次感覺，靈雨原來是這樣冷的。

西峰是仙尊夫人住的地方，無一處不是寶物。

西峰外白玉成階，累有一修煉的平臺。

昨日蘇綺就是在這里召集眾人，命我為她表演劍舞。

但是現在，這處白玉臺上臥倒了許多人，暗色的血從他們身下不斷滲出，又被靈雨給沖散開。我看見幾張朝上的面容，正是昨日要看我表演的仙門長老和弟子。

皆被奪去了雙目。

無一例外。

那些未曾阻止仙尊夫人的、目光流連在我胸前和腰上的、嘲諷我修為低下的，都在這場靈雨中隕落。

我抬起頭，年輕的仙尊背對著我，手中所握的仙劍寒光凜冽，有血從上頭滴落。

他長發披散，卻寸寸都是白發。雷鳴乍起之時，形狀幾近入魔。

向來高貴典雅的仙尊夫人嚇得靈力紊亂，動彈不得。

陸衍一步步走近，問：「我外出歷劫這三月里，你對萱兒做了什么？」

蘇綺哭著搖頭，哽咽不語。

陸衍將劍擲在地上，掐上蘇綺的脖子，厲聲道：

「我問你，你們對她做了什么。蘇家要仙尊夫人之位、要仙門權柄、要清譽無雙，我給了，你們動我的萱兒做什么？」

明明掐的是蘇綺，陸衍自己卻靈力暴亂，眼中魔氣翻涌。

我身后的女修哭叫一聲，往前奔去：

「夫人！左護法來了。」

陸衍霎那間松開了手，蘇綺仰摔在靈雨里，急促而后怕地喘息著。

陸衍將沾滿鮮血的手攏進袖中，仰起了頭，等靈雨將臉上濺上的血污沖洗完，才轉過身來。

白發凌亂，面容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