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姑娘,宋齊向封小姐求親了。」
「此事,你可知曉?」
我的手指頓時變得冰涼,大腦一片空白,只能機械地看著她送來的信箋。
江畔煙花璀璨,無數紙鳶盤旋,在星空與江水的映襯下,宋齊單膝跪地,笑著伸出一只手,掌心托著一只玉鐲。
他眉眼含笑,縱使那玉鐲光華熠熠,也比不上他眼中一分神采。
對面,封小姐眼眶微紅,掩面露出一個帶著淚意的歡喜笑容。
原來這場求親,主角竟是他。
奇怪的是,此刻心口的痛楚竟奇異地消失了。
我仿佛脫離了自己的身軀,如一縷游魂般漂浮在半空。
他們當真般配,才子佳人,堪稱天作之合。
如此相得益彰、天衣無縫,這簡直就是天賜良緣。
而我,不過是見不得光的人,只配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我并未失態痛哭,也未絕望悲慟,我只是淡然地想著,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只是比我想象中來得更早些罷了。
5.
我有孕三月,正滿心歡喜、滿懷期待地等待這個孩子降生之時,
他卻與別人定下終身。
宋齊終夜未歸。
我在窗前守候了整整一宿。
婆子來勸了我數次,說通宵達旦對胎兒不好,讓我早些歇息。
我怔了怔,低頭輕撫腹部道:
「……無妨的。」
心已死,再不會有什么妨礙了。
直到次日午后,宋齊才風塵仆仆地趕回,他看起來疲憊不堪,卻在見到我時擠出一抹笑容:
「珍兒,快來讓我抱抱。」
我默然不語,靜靜地走上前去擁住他。
宋齊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語氣難掩溫柔。
他眉眼繾綣:「這小東西如何了,一夜未見,可是又長大了?」
我抱著他,并未作答,而是問道:
「你向封小姐求親了,是嗎?」
宋齊身子一僵,繼而推開我,神情有些尷尬:
「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淡淡一笑,輕聲道:
「江上煙火,當真絢麗。」
宋齊抿了抿唇,煙灰色的眸子在陰影里愈發深邃,他輕輕按住我的肩膀道:
「珍兒,聽我解釋,家父突染重疾,身為家中獨子,我現在必須擔起責任,但是家中生意出點了紕漏,急需一筆銀錢,唯有與封家聯姻,封家才肯借此巨款!
「珍兒,我別無選擇!」
我低下頭,看了一眼腹部:
「……那孩子呢,這孩子又該如何?
「難道要他做個見不得光的庶子嗎?」
宋齊一時語塞。
片刻后,他解釋道:「此言差矣,這也是我的骨肉,我自然會為他安排妥當,珍兒你放心……我的家業將來都是他的,嗯?」
「那封府的子嗣呢?」我抬頭看著他。
宋齊下頜緊繃,他煩躁地拂了拂衣袖,語氣加重:
「那你要我如何?娶你為妻嗎?!珍兒,你該知道那不切實際,人生不是話本,也不是過家家,咱們是要生存的!我若娶你,你能給我什么,難不成咱們一起去街頭乞討嗎?!」
他這番話著實荒謬,宋家家大業大,即便真的敗落了海外也有產業,足夠他們一世逍遙快活。
說白了,不過是人心難足,無法割舍罷了。
在他心里,金銀財寶永遠是首要之事,而我與孩子都是其次,是可以犧牲的棋子。
我突然覺得無話可說。
6.
其實在宋齊回府之前,我便知曉了這般結果。他是個有本事、有野心的商賈,卻并非良配,更不會是個好父親。
對比我和封小姐,不知誰更可憐些。
我是眼睜睜看著孩兒的爹與他人定下終身,而她是滿心歡喜被意中人求親時,還不知那人已有了外室。
「你該明白,」宋齊覺察言語過重,跪坐在我身旁輕聲道,「我與封晴不過是權宜之計,我對她并無情意,我的心都在你這兒。」
「我保證咱們的孩兒將來什么也不會缺,我通通會給他最好的,嗯?好不好?」
我凝視片刻,微微頷首。
「這才是我的好珍兒,」宋齊嘴角微揚,他摘下金絲眼鏡,頭貼在我的肚子上,
「咱們一家三口定會很幸福的。」
我撫著他烏黑的發絲,默然不語。
......
宋齊只在府中待了幾個時辰,很快又收拾行囊離去。
因封小姐想去游山玩水,宋家在江南有自己的莊園,他們要去那兒住上半月。
臨行前,宋齊在我額上輕吻,如哄小兒般柔聲道:
「在家安分等我回來。」
我露出一抹笑,沖他擺手,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就到這兒吧,我對自己說。
就到這兒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