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見妻子眼圈泛紅，躊躇著整理語言，最終嘆了口氣。

他不善說謊，尤其是在既聰慧、又了解自己的妻子面前。

只是眼看著賈敏情緒要失控，林如海輕聲道：“別驚著玉兒。”

賈敏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眼女兒閨房，門還關著。

“玉兒夜里失眠了，天亮才睡著，這會子還在睡覺。夜兒昨天才去的前線，難道真的出事了？”

賈敏帶著哭腔，聲音顫抖。

林如海搖了搖頭，不知如何開口，但還是將戰報說給了妻子。

賈敏聽了，只覺頭一暈，差點往后栽去。

林如海趕忙扶著她坐下。

“不，不可能！”

“夜兒絕不會做這等事。”

“一定是有人陷害夜兒。”

賈敏焦急道。

“你別急壞了身子，發來戰報的人有問題，戰報肯定是假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夜兒，還清真相。”

林如海安慰著，雖派了人去，但一時半會又到不了，只不知瓢城那邊到底是何情況了。

思來想去，他起身道：“夫人，我親自前往瓢城找夜兒！”

賈敏拉住林如海：“夫君切勿慌亂，若夜兒能從亂局中脫身，一定會即刻回家。屆時你若又去了瓢城，那該如何是好？

而那些已然派遣出去的人，若是有了夜兒消息，返回揚州卻與夫君錯開又如何是好？再者只多夫君一人，于勘探消息和找人都無甚益處。”

賈敏抽噎著，思路卻極為清晰。

“夫人說的是，是我慌亂了。”

林如海癱坐在太師椅上，重重的嘆了口氣。

……

金陵應天府。

府衙內，一襲緋色團領衫、外罩孔雀補子，環著鏤花金帶的應天府尹賈雨村，正劍眉緊皺，看著手中那份戰報。

“夜哥兒怎會如此行事？此中必有蹊蹺，吾應即刻前往揚州，與如海兄商議大事。來人，備馬！”

話音剛落，身邊一門子卻道：“老爺，請三思。此戰報一出，林老爺前途未卜。若老爺此時前往，恐生事端，未免不妥。”

賈雨村聞言腳步一頓，撫了撫長須，一咬牙道：“林老爺于本官有知遇之恩，此刻豈能退縮？無需多言，備馬！”

自己是因林如海舉薦才當上應天府尹，這是不爭的事實。若林如海真要被革了職，即使自己不去也躲不掉。若此時畏縮，而到時整個官場將如何看待自己？

賈雨村念及此處，便下定決心。

而此時，外頭一騎快馬疾馳而來，在府衙門口急停。馬背上纏著一身繃帶的絡腮胡男人滾下馬來。

“報應天府尹賈老爺！在下海堤鎮百戶黃鴻羽有重要民情上報！！”

兩個門子面面相覷，黃鴻羽？那不是戰報上跟著蘇夜一起反了的百戶嗎？

此時居然還敢來衙門？

真真送上門來的業績！

“速速帶他進來！”

賈雨村聽得外面的喊聲，立刻對隨從門子說道，臉上浮現一抹喜色。

身背陣前倒戈這種凌遲大罪，還敢往衙門跑來，這說明戰事定有反轉！此人一定帶來了重要情報。

正如賈雨村所料。

黃鴻羽進了衙門，從背后卸下一卷白布，在地上攤開，頓時讓賈雨村瞪大雙眼，震驚萬分！

這是一張三十營造尺長寬的白布，上面寫了完整的戰事記錄，以及密密麻麻用鮮血寫的名字、摁的手印。

“府尹大人，此乃海堤鎮兩千一百八十戶百姓所寫萬民血書！”

“指揮使陳貴熊、千戶王天翊許茂昌勾結外敵，大開城門，并暗中撤軍，以至于蘇總旗、于百戶和我，只得率領兩百余兄弟死守城門應敵！”

“蘇總旗臨危不懼，指揮我們疏散百姓，并擊退賊寇，最終才能使得百姓無一傷亡。可是陳貴熊卻派遣弓箭手……”

賈雨村已然看完血書，頓時拍案而起，手掌不停的顫抖。

“畜生，這群該死的出生！”

“即刻前往揚州！！”

……

寶珠把秦可卿吃完燕窩的碗勺，送去廚房。

廚子孫二家的媳婦正在擇菜，與另外一個媳婦正小聲談論著，見到寶珠來了，就閉了嘴。

“你們在嚼什么舌根子呢？”

寶珠放下碗勺，笑道。

孫二媳婦訕笑著搖頭道：“姑娘，沒有的事。東西放下吧，我等下子就洗。”

可寶珠看她臉色不對，追問道：“你們到底在說什么？我剛聽見了夜哥兒幾個字眼，是外頭有什么前線消息了？”

孫二媳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后沒得辦法，嘆了口氣，壓低著聲音竊竊道：“姑娘，我們家那口早上外出采買時候聽了，夜哥兒犯事了！”

孫二媳婦將聽到的戰報說給了寶珠，唉聲嘆氣道：“夜哥兒如今生死不知，犯了這么大事，林老爺還不知會怎么樣呢。你們還是趕緊帶著姑娘奶奶們，趕緊回京吧，哎……”

婆子們很是可惜的嘆道，畢竟給大戶人家采買飲食、當廚子這都是油水很豐厚的活兒。一旦姑娘們回京，自然就沒得做了。

寶珠腦子嗡嗡的，反應過后就往佛堂跑去。

佛堂里。

秦可卿虔誠的跪坐于菩薩像前，手里撥著佛珠。

“奶奶不好了！”

“啪嗒……”

隨著寶珠的喊聲傳來，掌中佛珠鏈子忽然崩斷，秦可卿驀的睜眼，只覺心跳的快了許多。

“清凈之地，毛毛躁躁作甚？”

寶珠擦著眼淚，道：“夜哥兒出事了……”

聽了寶珠說的戰報，秦可卿只覺心中一堵，竟‘哇’的吐出一口血來。臉頰立時白了下去，身子軟軟往后倒去。

“奶奶！”

寶珠瑞珠趕忙架起秦可卿，將其摟回房去。

佛堂外的轉角處，迎春目光呆滯，一絲神采都沒有。漫無目的的走了出來，腳下踢了一塊石頭，摔倒在地，卻仿佛沒知覺一般，又起了身，最后回了房去。

拿出那日蘇夜帶來的飛鳥棋，一顆顆棋子擺放上去，木木的投著骰子，一顆顆清亮的淚珠滴落，在棋盤上暈開，染花了墨跡。

迎春臉上終于有了表情，小臉兒一癟，埋進胳膊蜷縮在床角，小聲嗚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