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瓦剌人確實不光只有匹夫之勇。”
于謙聞言面色凝重,自太祖北伐,成祖五征漠北以來,這些草原人已經幾十年沒敢這樣大舉進犯。
然而即便老實了這么幾十年,骨子里驍勇善戰的血也依舊沒有冷透。
雖然遭到明軍阻截,但浩浩蕩蕩二十余萬人馬,還是立刻調整好了姿態,四散而開,同時進攻起京城四面。
其中瓦剌主力部隊進攻的德勝門,以及也先之弟伯顏帖木兒負責進攻的西直門遭受的兵力最多,防守壓力也是最大。
“援軍到哪了?”
扭頭看了一眼一側的斥候,于謙開口問道。
“江南備倭兵尚需三日方可抵達京師,江北漕運兵已在山東境內集結。”
“兩京預備兵呢?數日前就已開拔這會應該要到了吧?”
看著城下戰馬嘶鳴之聲越發響徹,于謙的眉頭也逐漸緊繃了起來。
也先自小學習漢人兵法,智慧超群,與其他瓦剌人不同。
在他的帶領下,從前只知道一窩蜂而上的瓦剌人,已經變的軍紀森嚴,極有章法。
城下瓦剌兵團分前中后三波,輪番攻擊各個城門。
兵力處于絕對劣勢的明軍,早已陷入苦戰。
若無援軍抵達,恐怕城門遲早不保。
“兩京預備兵昨日已達直隸,按照尚書大人的吩咐已經全力趕來,大約黃昏時分能到京師!”
“黃昏時分?這才晌午啊。”
區區三萬兵馬,分守四面九門,實在有些捉襟見肘。
眼下即便是有于謙親自坐鎮,兵力最為雄厚的德勝門,也已然是陷入了激戰的泥潭之中。
自保尚且艱難,又哪還有余力支援別處?
“石亨將軍,你領五百兵馬,即刻前往正陽門支援監察御史李瑞。”
“范廣將軍,剩余的五百人,就由你率領,去解安定門之急。”
“那西直門呢?孫鏜將軍已經陷入重圍了!”
總兵石亨聞言立馬焦急的開口詢問。
眼下唯一有支援能力的,便是數日之前,還是郕王的朱祁鈺親自交給他和范廣的這最后一千兵馬。
只是他二人分赴安定,正陽之后,還在苦等支援的西直門又該怎么辦呢?
“別無他法了!我們已經沒有人手了,西直門那里,一樣是瓦剌的主力,你們這一千人去了就是石沉大海!”
“去正陽,安定二門,反倒還能解燃眉之急,西直門那里...”
“西直門朕親自過去!”
一道冷峻的少年之聲再次響起,打斷了已經愁苦不堪的于謙的思緒。
幾人驚愕的抬起頭來,只見先前還一身華服的朱祁鈺,不知何時,已然換上了一身威嚴寶鎧。
“郕...皇上,使不得啊!西直門那里,是也先的弟弟伯顏帖木兒親自率軍攻城,末將在大同關與那廝已經交鋒了數場,他絕非等閑之輩!”
還不等于謙開口,一旁的石亨別忍不住阻攔道。
身為大同關的守將,他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經和瓦剌人交鋒過幾次。
當時碰上的,正是那位伯顏帖木兒。
這伯顏帖木兒雖說縱觀全局的韜略不如他哥哥也先,但單論戰場殺敵個人武藝,他卻甚至能反壓一頭。
朱祁鈺這幾日的表現,確實讓他石亨大為震撼。
此子與他那剛愎自用的哥哥確實不同,但更因如此,石亨就更不忍對方冒險。
好不容易大明再出了個有能耐的帝王,要是還沒等施展抱負就半路夭折,那大明的氣數,怕是就真的盡了。
“西直門若破,我皇城內外難道還能獨善其身?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可是皇上,我們已經再沒有任何多余的人馬了。”
于謙聞言慘然一笑,這抹笑容既是欣慰,也是自嘲。
欣慰的是大明朝生死存亡之際,站出來的這位少年皇帝,氣概甚至不遜太祖成祖。
然而嘲諷的是,即便空有一腔熱血,可惜這京城里也找不出任何兵力了。
瓦剌分別西直門不下五萬,身經百戰,武官世家出身的孫鏜孫將軍都已經身陷重圍,九死一生。
此時多去一人,少去一人,又有什么分別呢?
“誰說沒有人馬?”
然而和愁容滿臉的幾人不同,朱祁鈺的臉上,始終沒有半分的遲疑。
他大手一揮,城內主道兩側人馬迅速集結。
“這...這是錦衣衛?”
于謙石亨范廣三人見狀頓時驚訝的張大了嘴,久久不能合上。
皇城內集結的人馬不是別人,正是這些年一直被朱祁鎮與孫太后牢牢把持住的錦衣衛。
只是這會兒的警衣衛,早已褪去了他們的飛魚服,換上了大明將士專屬的紅鱗鎧甲。
“對,不過不光是錦衣衛,還有東廠,以及太監們,一共湊了三千人出來。”
朱祁鈺淡然一笑,頗為滿意的看下了城內這支他臨時一手拉起的軍隊。
這幾日,于謙等一眾文臣武將忙著布置防御工事操練戰法,他朱祁鈺也沒有閑著。
將宮里的東廠,錦衣衛,以及年輕力壯的太監們組建了起來,成立了一支三千人的部隊。
這支臨時組建的草臺班子,雖然肯定不如三千營,神機營那些精銳。
但在幾天的集訓,加上錦衣衛,東廠這些人本就身手不凡的情況之下,也算是操演的像模像樣。
“可是,這錦衣衛一向是太后控制,東廠更是太上皇的專屬,殿下,您是怎么收服他們的?”
石亨即便是一介粗人,也知道這朝堂之上是暗流洶涌。
錦衣衛早已被太后的勢力滲透,在此之前,儼然一副太后私人打手的樣子。
而皇權直屬的東廠,里頭的人更是朱祁鎮一手提拔起來,照理說這幫人不害他朱祁鈺就不錯了,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唯他馬首是瞻?
看穿了幾人的疑慮,朱祁鈺苦笑著搖了搖頭。
沒錯,按照常理來說,對于自己這個陣前加冕的臨時皇帝,這幫人別說賣命了,不坑自己一把,那就算菩薩保佑。
不過問題是他朱祁鈺,恰恰就是不按常理的存在。
玩弄權謀,操控人心,將所有人戲耍于股掌之間,這些事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天方夜譚,但對于他的太祖爺朱元璋來說,那不是看家的本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