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聞聲再次抬頭望去，只見于謙身旁，赫然還矗立著一位少年。
此人瞧著面相應不過二十余歲，但臉上卻散發著不同尋常的沉著冷靜。
其實早在剛剛，這少年的身影便隱隱的讓也先有些在意。
只不過抓住了大明皇帝即將建功立業的喜悅，再加上碰到了老熟人于謙，讓他還是把目光略過了這位少年。
這會兒再望過去，也先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
在這般年紀，望著城下這二十萬黑壓壓的兵馬能做到分毫無懼，大明朝里，什么時候又有這等人物了？
“皇弟？真的是你啊！”
“快...快讓百官打開城門，迎朕回去！”
也先雖不識得朱祁鈺，但朱祁鎮對于自己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倒是并不陌生。
只是以往他大權獨攬，貴為九五之尊，而朱祁鈺這廝一個自小養在宮外，不受待見的閑散王爺，自然跟他也談不上多親切。
不過眼下他龍困淺灘，所以即便是從前自己瞧不上的人，這會也是讓他放下了架子。
“皇弟？呵，原來是郕王殿下！”
“你皇兄不自量力，膽敢主動進犯我瓦剌，不過我也先向來寬宏大量，現在完璧歸趙！”
“郕王殿下，您還在等什么？還不速速打開城門，迎接你們大明的皇帝回家？哈哈哈哈！”
聽朱祁鎮這么一說，一旁的也先倒是也記了起來。
成祖朱棣的好圣孫，宣宗皇帝朱瞻基當年育有兩子，嫡長子便是如今的大明皇帝，而另外一人正是眼前城頭上那個少年郕王。
而且根據線報，這位郕王性格軟弱不堪大用，論才能甚至比起他這個當了階下囚的哥哥還不如。
因此在得知眼前少年就是那個朱祁鈺之后，也先方才提防的心，瞬間放松了不少。
“瓦剌人，你們是聾了嗎？”
“皇帝？在哪呢？”
朱祁鈺淡淡掃過城下二人，語氣依舊是那般冰冷。
對于自己這位名義上的哥哥，作為一個穿越者的他，那可是沒有半分感情。
“你...朱祁鈺，你在胡言亂語什么？朕不就在此處嘛？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害朕？”
自打當了俘虜以來，往日里養尊處優的生活不但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還是無邊的屈辱折磨以及擔驚受怕。
好不容易一路熬到了京城，眼見著終于能得救了。
可沒成想從前對自己畢恭畢敬的皇弟，眼下居然無視自己的安危，這讓一時無法接受的朱祁鎮直接是破口大罵了起來。
“郕王殿下，也先實在不懂您這話的含義，你們的皇上這不就在此處嘛？”
一旁的也先雙眼微微一瞇，閃過一絲寒光。
他揚起手中馬鞭，指著癱坐在兩軍之間早已狼狽不堪的朱祁鎮說道，同時心中居然沒來由的升起了一絲不安。
此次奔襲京城，一路上確實詭異。
按理說連皇帝都被生擒，大明這會兒應該早已軍心渙散，像大宋那樣一邊南遷，一邊派人向他乞和才是。
可眼下這紫禁城防御工事充沛，身為王族的郕王，以及朝中重要官員居然都留在了城里，一副要決一死戰的樣子。
這些無一例外的都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
更奇怪的是，這一路上，他甚至還收到了消息，說是大明各地的備軍早已抵達京師，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若說這些，還不足以讓他擔憂。
畢竟他手中還有朱祁鎮這張絕對的王牌。
可眼下這位郕王的態度，卻是讓他隱隱覺得，自己的這張最大的底牌，似乎是有些失效了。
“哼，我大明天子為護邊關安寧，北伐親征，早已以身殉國。”
“城下跳梁小丑怎么敢冒充我大明天子？”
朱祁鈺輕甩衣袖，身旁侍衛立刻遞上弓箭，他二話不說，抬手架弓拉弦便射。
“咻！”
箭矢飛射而出，帶著一道破風之聲筆直的朝中城下早已呆傻的朱祁鎮方向飛去。
“砰！”
也先見狀大驚失色，他連忙縱馬一躍，抽出腰間彎刀，踉蹌間艱難擋下了這勢大力沉的一箭，險些連自己也受了傷。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饒是久經沙場的也先，也被朱祁鈺這一下給嚇得不輕。
在此之前，他設想過大明會乖乖投降，也設想過大明將士軍心渙散，被他們摧枯拉朽，逐一擊破。
但無論他怎么設想，也沒想到，這個一襲白袍，不過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能比自己，甚至比當年的成祖朱棣還要瘋狂。
不僅不認這大明的皇帝，甚至當眾還要將其射殺。
若不是他身手矯捷且眼疾手快，自己這一路視為珍寶的底牌，方才就已經嗝屁了。
“郕王殿下...你？”
被這一幕震驚的，不光是瓦剌眾人，明軍一方同樣是發出了陣陣驚呼。
就連一旁的于謙也不禁瞳孔震顫，不解的問向朱祁鈺。
“于謙，你說你不怕個人生死，怕的是大明江山不再！”
“可你看看，城下此人僅僅站在那處，我大明將士便畏手畏腳，不知所措。”
“這些人打小被教忠君愛國，如今城下的君，身后是國，你讓他們如何抉擇？皇帝已經死了，死在了他北伐的路上，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替他復仇！”
朱祁鈺扭過來，冷冷的看向于謙說道。
于謙聞言如遭雷擊，肩負此次京城防衛戰重任的他，此刻哪能聽不出朱祁鈺的良苦用心呢？
是啊，若是皇上都在別人手中，這仗還要怎么打？
城門是開還是不開？將士們是沖殺還是避戰？
于謙痛苦的閉上了雙眼，一滴清淚緩緩從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滑落。
“先皇，于謙沒能完成您的囑托，好好輔佐皇上...”
隨著一聲低沉的呢喃過后，于謙再次睜開雙目，只是這一回他的眼神中已經沒了方才的掙扎。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肅殺之氣。
“眾將士聽令！大明皇帝朱祁鎮，北伐親征，已以身殉國！”
“今郕王代位監國，行天子之責，與我等同生共死，城下小丑不必理會，進犯我大明者，立殺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