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初年,歲末將至。
大江南北無論老幼,臉上大多添了一抹喜色。
市集兩旁火紅的燈籠高高掛起,歡聲笑語不斷,驅趕著這最后的隆冬時節。
一眨眼,新年終于快要到來,除夕這天,宮里自然也熱鬧非凡。
邊境處大明與瓦剌的互市也在前不久開設起來,獸皮,牛羊,奶制品等等草原上的特產源源不斷的進入了大明百姓的餐桌。
而瓦剌人,也以此換取了各種糧食以及生活用品。
此前飽受排擠的賽罕王,也因為在這件事上的貢獻,重新在瓦剌高層中站穩了腳跟。
也先等人雖然心中對他還是抱有懷疑,但苦于沒有實質的證據,也只得就此作罷。
只是聰明了一世的也先并不知道,正是他的這份懷疑與孤立,把這位本一心忠于瓦剌的賽罕部的首領,徹底的推向了大明。
“陛下,瓦剌那邊送來一份密信。”
紫禁城,養心殿。
這間只有少數人才知道密室中,錦衣衛指揮使張耀拿來一封密信,對著密室正中的朱祁鈺說道。
“哼,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狐貍的尾巴終究是藏不住的。”
“我道是何人敢趟這趟渾水,原來是徐有貞那廝!”
朱祁鈺兩眼一瞇,心頭涌起陣陣殺氣。
此前在曹欽那偶然得知,妖后孫若微正在私通瓦剌,試圖通過下毒控制了他之后,再和瓦剌人商議,將朱祁鎮那廝接回來。
當時朱祁鈺便十分好奇,這種通敵賣國的大罪,到底是誰連命都不要了,也要把腦袋綁在褲腰帶上替太后去干。
沒成想,居然是徐有貞那廝。
雖然說徐有貞此人是太后的頭號狗腿子,但此人生平最為膽小怕死。
先前瓦剌人來襲之際,徐有貞恨不得躲的連鬼影子都瞧不見了才好。
可讓人意外的是,眼下他居然敢冒這么大的風險,親自出面替太后與瓦剌人勾結。
“先前太后把持朝政,而徐有貞深得太后寵信,因此在朝中地位非凡,無人敢惹。”
“此前他蠻橫跋扈,無人敢惹,可陛下掌權之后,他也跟著失了勢。”
“往日里被他仗勢欺壓的大臣們,現如今各個踩在他腦袋之上,對于他這種人來說,這樣的情況顯然是無法接受,所以冒險和瓦剌人勾結,也就說的通了。”
看出了朱祁鈺的疑惑之后,張耀拱了拱手在一旁解釋道。
徐有貞雖然膽小不假。
但對于他這種狐假虎威的人來說,現實中的失勢,往往更讓他無法接受。
從前這大明朝廷,一向由太后和朱祁鎮說了算。
而作為太后的狗腿子,他徐有貞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現如今隨著朱祁鈺的崛起,從前堪稱二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他,這會那可是混的狗都不如了。
這種差別,讓徐有貞這樣趨炎附勢的人,是完全無法接受的。
也正因如此,向來膽小如鼠的他,這才敢冒風險,替太后去辦這趟差事。
只要將朱祁鎮接回來,他們里應外合,重新再把持了朝政之后,那對于他徐有貞來說,從前那種超然地位的日子,不就跟著回來了嗎?
而且徐有貞這廝,壞雖然壞,但能力卻也不是沒有。
替太后聯絡瓦剌這事,他辦的便十分隱蔽,甚至連錦衣衛都未能察覺。
不過任他徐有貞再怎么小心應對,恐怕也不會想到。
自己千辛萬苦,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聯絡上的瓦剌高層,其中居然有朱祁鈺的眼線。
“如此說來倒也合理。”
朱祁鈺點了點頭,有些時候,權力這些東西,確實會讓人瘋狂。
無論是前朝還是后宮,都是如此,從前得勢的饞臣,自然也不會例外。
“對了,這些日子朕閉門不出,外頭怎么樣了?”
朱祁鈺話鋒一轉,再次開口問道。
自從先前識破了太后下毒一事,朱祁鈺便將計就計,策反了曹欽之后,索性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以此迷惑太后。
為了將這出戲演的更逼真一點,他不僅是讓曹欽定期向曹吉祥和太后等人定期匯報,同時自己也時不時的刻意表現出中毒的樣子。
這不,從前不久開始,他便稱病不再上朝。
“皇上向來勤勉,此番忽然不上早朝,臣子之間難免議論紛紛。”
“特別是皇上你先前佯裝中毒,很多大臣,包括于少保他們,都是擔心不已。”張耀回道。
經歷了朱祁鎮那個坑貨之后,大明朝中的能臣干吏們,對于朱祁鈺這樣的皇帝,欽佩之外,更是還有一絲珍惜的意味。
他們是真怕朱祁鈺嗝屁了之后,大明朝再出現個什么朱祁鎮二世之類的存在。
那樣的話,這大明朝,可就真要完了。
“嗯,群臣有些反應也好,這樣這戲才逼真嘛!”
“對了,孫若微那個老妖婆那邊呢?”
朱祁鈺微微點頭,自己此番裝病,為了效果逼真,引太后那老狐貍上鉤,除了曹欽張耀和他自己之外,他是誰都沒告訴。
“自打得知皇上生病閉門不出的消息之后,太后便瘋狂的打聽起了陛下的消息。”
“曹公公那邊也按照皇上您的吩咐,告知了太后,說陛下您如今已病入膏肓,神志不清,甚至連親近的人都已經認不出了。”
“不過陛下,臣還是好奇,像曹欽那樣的人,陛下就不怕他會背叛嘛?”
張耀一邊說著,同時也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朱祁鈺的手段,張耀自然不懷疑,可曹欽本就是太后的人,在一番威逼利誘之下,便悍然反叛。
現如今這么重要的計劃,他也全部知曉,萬一他要是再次投靠了太后,那這么長時間的謀劃,可不就全都打水漂了嘛?
“就像徐有貞最在乎的是權利,這個曹欽最在乎的,是他自己的小命。”
“下毒一事被我們知曉,他本該腦袋搬家,如今撿回條命來,他哪還敢作死再去投靠太后?”
“而且他一旦投靠太后,將我們的事情全盤供出,那么他自己曾經背叛太后的事情,自然也瞞不住。”
“孫若微那妖婦,向來手段狠辣,得知別人背叛,她又哪會善罷甘休?曹欽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他自己該怎么才能活下去!”
朱祁鈺眼神一冷,緩緩的說道。
當然了,曹欽雖然知道眼下該如何才能活下去,但那也只是暫時的活下去。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