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剛好我也想看看寶船建造的進度如何了。”

見天色還早，朱祁鈺索性便點頭同意了蔣彥的提議。

一行人乘上馬車，便朝著城外趕去。

和建造火器槍炮不同，造船可不能完全在陸地上進行。

尤其是大船，若是在內陸造好，那么光船舶下水都將會是一項累死人的工程。

正因如此，寶船建造的地基，被放在了城郊的運河旁。

早在數月之前，工部便已經在此建好了營地，搭起了船塢，寶船制造的工程也隨之浩浩蕩蕩的展開。

一路上蔣彥如同話癆一般，捧著被他視如珍寶的大明海圖問東問西。

要是換了其他人，怕是這會腦袋都已經大了。

不過朱祁鈺倒是不嫌煩，在他看來，朝廷之中能有這樣對公務上心的臣子，這是大明百姓的福氣，更是他朱祁鈺的福氣。

因為事無巨細，只要蔣彥開口，朱祁鈺便一一為他作答。

馬車跑的飛快，沒多久的功夫就來到了城郊。

此前還荒涼無比，除了雜草再無他物的運河畔，眼下已然成了人聲鼎沸的地方。

五軍營調撥而來的將士被分作三撥，一撥負責前往山林，尋找合適的木料，另一撥在上游處理木材，將其制成木板，龍骨后，順著運河漂流而下。

最后一撥將士則是駐扎在此，將木板，龍骨等備材撈起后，送進干船塢內，制造寶船。

為了不打擾一眾將士們的工作，朱祁鈺并未選擇龍輦，而是選擇坐著工部的馬車而來。

只一身常服的他，在蔣彥等人的陪同之下，很快便找到了負責督建寶船的江淵。

“尚書大人，近來可好啊？”

為了方便時刻監督造船進度，江淵索性是把家都安排進了這船塢之內。

他用木板隔起一間小屋，里面放了張老舊的木板床，房頂蓋上稻草，便搭好了這個簡易的窩棚。

這個窩棚除了休息之外，同時還肩負著辦公的功能，江淵在這里頭一住便是好幾個月。

這期間他僅有一次返回京城，那還是因為朱祁鈺想要了解寶船進度，下令召他回去的。

“誰啊...皇...”

“噓，江大人，我這趟過來，只是順帶瞧瞧，不必驚動他人。”

坐在工匠臨時為他制作的書案之前的江淵，正聚精會神的研究著手中的圖紙。

忽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江淵皺了皺眉。

他抬起頭正欲呵斥，可話到嘴邊還沒說完，他連忙給咽了回去。

“蔣彥，皇上要來你怎么也不知會我一聲，我這亂七八糟的，哪里是能招待皇上的地方。”

江淵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抱怨起了一旁憋笑的老同僚來。

“哈哈，江大人不必在意，我也只是一時興起，這才來看望看望你。”

“自打寶船興建以來，你幾個月都不回家一趟，朕聽人說，你的妻兒背后可是沒少罵朕吶！”

朱祁鈺哈哈一笑，隨即開口打趣起了江淵。

“這...婦人之言...陛下不必理會。”

“陛下說過，興建寶船事關我大明民生，江淵自然不敢耽擱。”

江淵聞言表情略帶尷尬，他這妻子性子風風火火，比他還要直接。

想到什么說什么的毛病，有時候讓他也頭疼不已。

“無妨，這倒也是實話，要不是朕突發奇想，你二人又哪至于分居兩地。”

“回頭朕讓尚服局準備些綢緞送去，就算做是你妻兒這段時間無人照應的賠禮了。”

朱祁鈺擺了擺手，對于敵人，他確實冰冷殘酷，手段狠辣。

但對于忠于自己，忠于大明的人，他卻沒得半點架子。

“如此，那臣便替賤內謝過陛下了。”

這位工部的尚書大人，在外邊雖然不茍言笑，但在家里頭，那可是位名副其實的妻管嚴！

上次奉詔回城，上奏完正事之后，本來他是可以順帶回趟家的。

但想到家里頭那個比下山猛虎也差不了多少的媳婦，他咬了咬牙，跺了跺腳，轉頭還是直奔了船廠。

眼下他媳婦對他的怨氣日益高漲，他正愁的不知該怎么解決。

見朱祁鈺封賞，本不想要的他，一想到興許能平息了家里那位的怒氣，于是當即作了個揖，笑著領了賞。

“免了，對了，寶船現在何處？”

朱祁鈺問道。

“陛下，請隨我來！”

見提到正事，江淵的表情再次恢復了平日里的嚴肅。

運河畔此處興建而起的干船塢十分巨大，靠外邊是江淵和其他工匠的居所，再往里走，才是建造寶船的地方。

在江淵的帶路之下，一行三人穿過堆滿了木料的雜物間，轉了個彎之后，本就空間不小的船廠空間，再次豁然開朗。

“陛下請看！”

江淵伸手一指，離運河河岸不足百步之遠的地方，一艘巨船巍然而立。

巨船長約十數丈，寬不下三十尺，船身桐油刷漆，光彩非凡。

船首之上，一只龍首雕刻其中，不怒自威。

兩側各開孔五十處，下層可同時容納百名槳手，配上甲板桅桿上厚實的帆布，船速便相當可觀。

“這寶船這么快就造好了？”

朱祁鈺有些震驚，雖然調撥了五軍營數萬將士協助，但僅僅數月便將寶船造好，這進度依舊是大大的超出了他的預期。

“稟陛下，這艘只是寶船隊里的普通船只。”

“真正的寶船，尺寸要比這艘再大上一倍！”

江淵搖了搖頭，眼前這艘巨船雖然龐大，但還遠遠稱不上寶船。

按照永樂大典里記載的寶船圖紙，最終寶船的成品，應該比眼前這艘還要再大上個兩倍有余。

只不過時隔幾十年，如今的工匠們，并沒有什么制造巨艦的經驗。

也正因如此，江淵這才命人從小船造起，一邊造著，一邊積累經驗。

等回頭制作大寶船之時，必然得心應手。

“好，很好！”

“你們工部真是人才輩出，讓朕刮目相看。”

再提開海之后，原本朱祁鈺還以為興建寶船這些事，會像摸著石頭過河一般，進度緩慢。

可沒成想工部這些人分工明確，目標清晰。

海圖繪制，水手訓練同時展開不說，更是摸索出了一套邊建邊練的造船法子。

“陛下，您看看，這寶船還有什么需要改進的嘛？”

“若是沒有，那接下來臣等便就按著眼下這艘的圖紙來建造了。”

江淵詢問道。

“嗯...很好，改進是談不上了，不過你們難道不覺得，這上頭還少了點什么嘛？”

朱祁鈺話鋒一轉，忽然反問道。

“少了點什么？”

江淵與蔣彥二人聞言皆是一頭霧水。

“你們看哈，這甲板兩側空落落的，如果把咱們大明的紅夷大炮給按上去呢？”

朱祁鈺說著說著，臉上同時勾勒出了那個標志性的邪魅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