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茶的大腦雖然微微模糊,基本的判斷力還在,在談話的間隙,他也借著搖曳的燭火觀察著場上的人。
杜倫的身邊只帶著兩名高大的近侍,實際上值得觀察的新角色只有卡爾,作為一名外表稚嫩的孩童,能夠坐在這里已經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而伯爵茶對南方邊境的族群也有著一些了解,根據卡爾裸露在皮膚外的油彩數量,再聯想到島嶼上那些開掘路基的奴隸,心里隱隱約約有了一些猜測。
難道火山部族已經被杜倫的軍隊征服,被轉化成了海濱島的奴隸?
想到最近風暴海上出現的逃奴,從王都傳出的隱秘消息,種種跡象都表明了邊境摩擦的可能性,海濱島作為南方行省面對邊境的橋頭堡,具有重要的地位,再加上隔絕島嶼的海峽被開拓,這無疑讓海濱家的分量又重了些。
“原本約定一次送來二十噸糧食,我仔細清點過后,發現只有十噸。”
鼻子里呼出熏人的酒氣,隨著節奏進入正題,杜倫的臉上也帶起了不滿的表情。
海濱領的經商渠道并非只有伯爵茶一條,杜倫先前購入了等量的家禽牲畜,并從領地的行商中得知了物價上漲的消息。
原來三枚銅幣就能買到一公斤黑麥,到現在黑麥的價格上漲了將近一倍,需要六枚銅幣。
好在王國和帝國雙方都沒有做好全面戰爭的準備,杜倫先前就有猜測過,等到那一層薄薄的窗戶紙被捅破,各大領地都會面臨著人人自危的糧食危機,化身倉鼠黨瘋狂尋覓囤積糧食。
生產力夠得上還好說,那些正在擴張的領地就有些余力不足了,恐怕要死掉不少奴隸,提前防止這種情況,這也是杜倫一上任就大力發展生產力的原因。
“我向來仁慈而和善,可手底下的士兵和奴隸們都是要等著吃飯的,你如果不能給一個合理的解釋,我不能保證他們是否會把你丟進肥料堆里漚肥。”
像得到了信號般,坐在一旁的老三忽然地坐起,雖然身上沒有佩戴武器,但臉上的兩道傷疤配合沙包大的拳頭,依然十分有威懾力。
兩方的侍從隔著餐桌對峙,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還是伯爵茶先示弱,揮舞手臂示意侍從坐了下來。
在海濱島的地盤,他絲毫不懷疑這話有半點摻假,以杜倫的果決,大概是真的會做這件事的。
“請容我解釋,您也知道最近的摩擦動靜不小,領主們又都是風聲鶴唳的家伙,可以搜集的糧食并不多了。”
“風暴海猖獗的強盜們也導致了部分損失,最近的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
伯爵茶躬身表示了歉意,繼續說道,而暴脾氣的老三似乎不在乎這解釋,只見他一拍桌子,酒杯傾倒下金黃的汁液流滿了桌面,
“這只是第一批,后續的糧食我的船隊會給您補上。”
“另外,這也是一件好事,邊境的摩擦導致逃奴的人數也變多了,在這些人中,我為您搜集到了遠超數量的人才,鐵匠和木匠各二十名,石匠五十名。”
伯爵茶本以為杜倫會因為后續的補償微微緩和態度,可沒想到杜倫直接打斷了還沒說完的話。
“我想以你的渠道,即使是非常時期也不會收集不到二十噸糧食。”
“恐怕出現問題的是你的渠道,直接點來說,維夫伯爵不愿意給你繼續提供支持了?”
伯爵茶只感覺目光像利刃一般從對面直直插來,讓他沒有容身之地。
實際上的情況和杜倫預想的相差不大,黑商的身份和海盜類似,就像夜壺一樣,終究會有用臟被丟棄的一天。
而現在伯爵茶正面臨這種尷尬的處境,維夫伯爵一方面希望他能夠制衡鹽灘男爵的生意,一方面又擔心他形成壟斷之勢,在領地內一家獨大。
除此之外兩人之間的不正當關系也成為了其中的導火索,維夫伯爵這一棵原本以為能屹立不倒的大樹,現在似乎也處于崩潰的邊緣了。
伯爵茶一方面要為維持舊渠道忙的焦頭爛額,一方面要給杜倫籌集糧食,在后者上難免出現了疏忽,也只能極力補償,盡量不讓杜倫發怒了。
“加入海濱吧,在你的價值還沒有完全消散之前。”
杜倫戲謔地盯著內心焦躁的伯爵茶,就像熟練的貓欣賞著剛剛捕獲的獵物。
“您的意思是想要挖墻角嗎?”
默認自然就是最好的答案,看著伯爵茶對尖銳的話題閉口不談,轉而做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憤怒樣子,杜倫知道自己猜對了。
作為風暴海上最有經驗的黑商,伯爵茶的手段足夠狠辣,他的到來恰到好處,杜倫正需要一名商人充當鋒利的寶劍,直直插入鹽灘男爵的心臟。
“當然不,我的野心不只是那些從維夫城逃跑的工匠和奴隸,我想要的是整面墻壁。”
細細品味著這句話,伯爵茶突然明白了杜倫說的整面墻壁是什么意思。
絕不是固守著海濱家的基業,杜倫想要的是鹽灘領,更北面的維夫城。
以這海盜強搶豪奪的性格,興許還有統帥整片南方行省的南境公爵,不過這實在不敢令人再繼續想下去了。
杜倫的聲音不大,但相當有力量,他揮了揮手,老三頓時向前走來,身旁的兩名高大侍衛還想阻攔,可他們哪里是老三的對手,兩三個照面便被打趴在地,不省人事。
“這是火山部族的現任族長,這些蠻族一直是南境公爵的心頭大患,加入我就能和海濱領一起同享這無上的榮光。”
“實際上你也并沒有反抗的余地,我能讓你通過魚人生意一躍成為風暴海最富有的行商,自然也能讓你像這些魚人一樣,毫無聲息地埋葬在風暴海深處。”
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在杜倫說這些話的同時,伯爵茶也在心中思考著,而后得出了一個悲慘的結論,他先前借助維夫伯爵的庇護尚且可以和杜倫平心而論,坐下來談生意。
而現在失去任何籌碼的他,似乎也沒有退卻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