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雨夜微熏

二人沒有開車，步行來到街角的じゅんこ（純子）日料店。

一樓是一棟木質結構的日式小屋，像日本傳統的一戶建。純子日料店的招牌用深褐色木板雕刻，上面是娟秀的黑色毛筆字，檐下懸掛著幾盞書寫著日文紅燈籠。

"就是這里。"蘇蜜指了指店門前的燈籠，"他們家的刺身很新鮮。"

李柏森推了推眼鏡，仰頭打量著這家小店。

木質移門上貼著浮世繪風格的鯉魚旗圖案，門邊還擺著一個小型枯山水景觀，幾塊青石點綴在白沙之中，透著幾分禪意。

他很少和同事聚堆聚餐，也沒來這里吃過料理。

門口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店內空間不大，卻布置得精致。

原木色的吧臺后，戴著白色高帽的壽司師傅正在捏制壽司，動作行云流水。墻上掛著幾幅京都風景的浮世繪，角落里還擺著一尊小小的招財貓。

"歡迎光臨！"老板娘從里間走出來，穿著靛藍色的和服，發髻挽得一絲不茍。她看到蘇蜜時眼睛一亮，"啊，是蘇小姐！好久不見啦！"

蘇蜜有些驚訝："您還記得我？"

"當然記得！"老板娘粲然一笑，眼角的細紋舒展開來，"上次你們公司一起來，還夸我們家的梅子酒好喝呢！"

蘇蜜記不清了，那是幾個月前的事了，公司聚餐，陸白帶大家來這里吃飯，沒想到老板娘還記得這么清楚。

"今天...就我們兩位。"她輕聲說，指了指身旁的李柏森。

老板娘了然地點頭，將他們引到靠窗的榻榻米座位。矮桌上擺著一盞電子燈籠，散發著柔和的光。

李柏森文縐縐的脫掉皮鞋，坐在坐墊上，格子襯衫在暖光顯得他整個人更加柔和。

"請點餐。"老板娘遞上一份菜單，做成宣紙的式樣。

蘇蜜將菜單推向李柏森：”你來點菜吧，看看想吃什么？"

李柏森搖搖頭，將菜單又推了回來：”你比較熟悉，之前你來過，你來點吧。"

他比在辦公室時放松了些，鏡片后的眼睛也不再躲閃。

"那...刺身拼盤、烤青花魚、茶碗蒸，再要一份天婦羅怎么樣？"蘇蜜征詢地看著他。

李柏森點點頭，嘴角微微上揚："好。"

老板娘記下菜單，又熱情地推薦："今天剛從長崎運來了新鮮的海膽，要不要試試？"

"那就..."蘇蜜剛要答應，突然想起上次公司一起來聚餐的時候，陸白特意為她點了生海膽壽司，還笑著問"敢不敢嘗試"。

"那就...不用了。"她輕聲說，"換成三文魚壽司吧。"

老板娘笑著說好，剛要走，蘇蜜突然叫住她：“呃......再來一瓶清酒吧，梅子清酒。”

她今天就是突然想喝點，酒精像是鉤子一樣戳住她的心。

李婉兒訝異：“吾還從未見你飲酒取樂。”

老板娘離開后，李柏森主動斟了兩杯麥茶。他的手指修長白皙，倒茶時手腕微微傾斜，動作優雅得像是在進行茶道。

“你跟他們不太一樣。"蘇蜜接過茶杯。

李柏森好奇的抬頭：“怎么個不一樣法？”

“怎么說呢？”蘇蜜笑道，“你身上沒有很多男人那種油膩氣息。”

“好吧，我就當你這是夸我了。”李柏森調笑。

燈籠的光映在他的鏡片上，模糊了眼神。蘇蜜發現，脫下那層辦公室里的拘謹外殼，李柏森不管工作還是生活里，其實是個很細膩的人。

刺身拼盤上桌時，他小心翼翼地夾起一片鯛魚刺身，在醬油碟里輕輕蘸了一下，動作細致認真。

"這樣..."蘇蜜將山葵抹在他的魚片上，"味道會更好。"

李柏森很少吃的這樣重口，蘇蜜夾過來卻不忍拒絕，直到被芥末嗆得眼眶發紅。

蘇蜜忍不住笑出聲，遞給他一張紙巾。

"抱歉..."他擦著眼角，聲音直咳嗽。

“沒事，我第一次來這里吃也是這樣。這邊的芥末很嗆”蘇蜜安慰道，”陸總當時還笑話我來著......"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這倒是提醒她了，仔細回憶一下，陸白好像從很久之前就對她有所關注了，點點滴滴，只是她從未察覺。

直到李婉兒的到來。

李柏森的動作頓了一下，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你和陸總..."他輕聲問，"很熟？"

蘇蜜攪動著茶碗蒸："就是...普通同事。"

李柏森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店內播放的三味線樂曲悠揚婉轉。

"這個項目..."蘇蜜轉移話題，"再過兩周應該能完成初稿。"

“嗯。”李柏森點點頭，”業主的要求很明確，就是不知設計的幾個版本，能否符合開發商的審美要求。"

老板娘這時端上了天婦羅和梅子清酒，金黃色的炸蝦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李柏森夾起一只，輕輕放在蘇蜜的盤子里。

“趁熱吃。”他的聲音很輕，透著溫柔，同時打開了清酒，幫蘇蜜倒了半杯。

淡青色的清酒在日式威士忌杯里搖搖曳曳。

蘇蜜道了謝，咬了一口酥脆的蝦肉。

清酒的氣味好似在勾引著她的味蕾與魂魄，她從從未像此刻這樣渴望盡情的飲一杯。

抬頭望向窗外，發現開始飄起細雨，雨絲在燈籠的映照下飄成金色的細線。

"下雨了..."她喃喃道。

李柏森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沒關系，到時候我送你。”

蘇蜜忍不住端起酒杯，抬手與李柏森干杯，同時心里說了一句：“李婉兒，我也敬你。”

“虧你還想得起我，看你與這書生你儂我儂。”李婉兒說。

蘇蜜不理她，自從李婉兒來了以后，發生了一些事，像幾塊石子投入湖中，攪亂了她生活里的漣漪。

此刻她只想喝一杯，不管不顧的。

李柏森語氣平靜，這個大男生比想象中要體貼得多。

“謝謝。”她輕聲說，"謝謝你的配合與幫助。"

李柏森搖搖頭，鏡片上沾了些水汽：”應該的...我很喜歡...和你一起工作。"

蘇蜜只當他是客套的恭維，一揚脖子，半杯清酒就此下肚。

“你......好酒量。”李柏森驚訝的看著他。

蘇蜜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平時不喝酒的，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你就當我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吧。”

“知己？”

“對”，蘇蜜笑道，“單位里年輕人不多，咱倆算是年紀偏小的了，其實應該多多交流的。”

李柏森點頭表示認同，“我以前覺得你很難接近的，不過最近發現，其實你很平易近人，也很可愛。”

“我？平易近人？”蘇蜜大笑，不置可否，說的好像她是什么天上的清冷仙女。

雨聲漸大，敲打在日料店的木質屋檐上。

蘇蜜拎過清酒，又給自己倒滿了一杯。酒這種東西，不喝不覺得好喝，真喝起來了了，怎么感覺越喝越好喝呢。

李柏森也給自己倒了半杯，小口啜飲著，他不了解蘇蜜，但也不想在此刻貿然壞了她的興致。

一瓶清酒很快見底，蘇蜜只感覺自己心里熱氣騰騰，她不由的抬手招呼老板娘。

老板娘不知去哪桌招呼客人去了，來的是服務員小盈。

“您好，需要點什么？”

蘇蜜晃晃手里的空酒瓶，“再來兩瓶。”

“好的。”服務員笑意盈盈，馬尾辮活潑的在肩上甩來甩去，脖子上掛著藏藍色的白碎花小圍裙。

李柏森有點擔心的提醒，：”這個清酒雖然酒精度數不是很高，不過，喝太多我怕你身體不適。”

“怎么，小瞧我啊？”蘇蜜越發不以為然。

酒精是個好東西，讓人飄飄欲仙，怎么之前沒覺得。

李婉兒也在腦海里提醒道：“你這癡女子，醉酒解千愁，何苦來？明日我去問問那陸白，到底想要置你于何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