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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雨中的諸葛

漢水之畔,春雨纏綿,細密的雨絲如同巧工織就的薄紗,籠罩著廣袤的原野。

連綿的陰雨天氣讓剛剛翻耕過的土地變得泥濘不堪,深一腳淺一腳地踩下去,冰冷的泥水便會沒過腳踝,凍得人瑟瑟發抖。

可入冬以來漢中干旱的厲害,雖然寒冷,卻是播種的好時節,一望無際的田壟上,星星點點地散布著正在勞作的身影,那是正在漢中屯田的漢軍軍民。

他們各個熱火朝天,好像要用這使不完的力氣將山脈大地鑿穿——因為今天有個特殊的人來了。

雨幕之中,一個略顯瘦削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他穿著一身漿洗得發白的葛布常服,袖口和褲腳都高高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臂和腳踝。

他并未佩戴冠冕,只是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著半白的頭發,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濕他的額頭和寬闊的雙肩。

如果不是特意說明,眾人很難想象他居然是蜀漢丞相,驚才絕艷的智者諸葛亮。

諸葛亮此刻正蹲在一條新挖的排水溝渠旁,手里拿著一根削尖的竹竿,耐心地向圍攏在他身邊的幾位老農和屯田兵卒講解著什么。

他的聲音溫和而清晰,即使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也能讓人聽得真切。

諸葛亮時而用竹竿在泥地上比劃著溝渠的走向和深度,時而拿起旁邊一個新制的水排部件,仔細講解著結構的巧妙之處。

圍觀的軍民們都聚精會神地聽著,臉上充滿了敬仰和信賴。

這位傳說中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丞相,此刻卻如同一個經驗豐富的老農,親自踏入泥濘,手把手地教導他們耕作和制造農具的技巧,這份親民讓他們發自內心地感到溫暖和欽佩。

不時有附近的百姓捧著熱騰騰的麥飯或是粗陶碗盛著的粟米粥,想要送給丞相暖暖身子,都被諸葛亮笑著婉拒了。

“都不容易,大家先吃,我吃的啊,比你們好多咯!”

諸葛亮的話讓百姓和身邊的吏士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大家都知道,這位丞相在胡說。

進入漢中以來,諸葛亮夙興夜寐,飯量差得很,就算偶爾胃口恢復,吃的跟普通吏士也差不多。

雨越下越大,諸葛亮抬頭看天,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指指遠處正在搭建的窩棚,示意大家先去避雨,自己則繼續漫步,輕聲對身邊撐傘的費祎道:

“真是老了,若是年輕時,這場雨我怕是能算到?!?

費祎笑呵呵地瞇起眼,搖了搖頭:

“丞相莫要胡說,漢中的天氣就這樣,便是此處的老農也經??村e?!?

諸葛亮平靜地搖了搖頭,好像在對自己說話。

“老農可以犯錯,但是丞相不行……”

“丞相??!你這是要做什么!”一個焦急而略帶尖銳的聲音穿透雨幕,由遠及近,打斷了諸葛亮的感慨。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長史楊儀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濘,快步奔來。

他頭戴斗笠,身披蓑衣,但顯然沒能完全擋住這惱人的春雨,袍角和發梢都濕漉漉的,臉上更是寫滿了焦急和慍怒。

費祎看見楊儀飛快地奔來,臉上滿是心虛——

之前楊儀跟他說好,若是諸葛亮再不顧身子操勞,費祎要先給楊儀說一聲,可今天信步漫游田畝,誰知道雨下的這么大,費祎知道今天難免一頓責罵了。

楊儀幾步沖到諸葛亮面前,也顧不得行禮,劈頭蓋臉地便是一通埋怨:

“丞相!你看看你!這像什么樣子!

冒著這么大的雨,站在這泥地里,也,也不多加幾件衣裳,萬一染了風寒怎么辦?你這身子骨,哪里經得起這般折騰!”

他越說越氣,聲音也拔高了幾分,他見周圍的軍民滿臉畏懼慚愧,又轉向費祎:

“還有你!你是什么畜生?

就這么看著丞相淋雨嗎?就不知道勸著點?之前你怎么答應我的?

丞相的安危,事關我大漢興復之大業!豈能如此兒戲!

萬一…萬一這左近百姓之中,混入了曹魏的奸細,或是哪個心懷叵測之徒,趁機行刺,那該如何是好?!”

楊儀是真的急了,說到最后,眼圈都有些泛紅,聲音也帶上了些許哽咽,呼吸間的白氣極其駭人,讓剛才還熱鬧的氛圍瞬間降溫。

諸葛亮看著楊儀急得跳腳的模樣,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他放下手中的竹竿,站起身來,拍了拍楊儀的肩膀,溫聲道:

“威公言重了。不過是些許春雨,無妨的。

再說,與民同耕,體察稼穡之艱,亦是為政者分內之事。至于刺客…呵呵,威公多慮了,此地皆是我大漢忠勇之士,何來奸細刺客之說?你放心便是!”

“放……放……放心不下啊丞相!”楊儀好不容易把放屁兩個字收回去,跺了跺腳,泥水四濺,“你怎么就是不聽勸!你這身子…”

“好了好了,威公,”費祎撐著傘走上前來,笑著打圓場,“丞相自有分寸,再說,這光天化日之下,哪里就有那么多刺客?威公你也太小心了些?!?

“費文偉!你!”楊儀被費祎這滿不在乎的態度氣得夠嗆,厲聲道,“不是你自己的命,你當真不在乎,哪天刺客殺你的時候我看你還在乎不在乎!”

費祎身為參軍,地位不如楊儀,所以一開始相讓,現在楊儀越說越離譜,費祎忍不住反唇相譏:

“若有刺客,盡管殺我,我替丞相擋一刀也就是了?!?

“好了,好了,莫要爭了。”

諸葛亮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兩位得力助手的脾性,楊儀剛直急躁,費祎寬和圓融,湊在一起時常斗嘴,他也頗感無奈。

還好文長沒跟著……不然今天怕是不好收拾了。

他看了看天色,雨似乎沒有停歇的意思,便道:

“先回營帳?!?

說罷,他便率先轉身,向著不遠處的軍營走去。

楊儀和費祎對視一眼,各自輕哼了一聲,也連忙跟了上去,費祎依舊撐著傘,盡量為諸葛亮遮擋著風雨,楊儀低著頭一路責備眾人,路過的狗都難免被他訓斥一番,夾著尾巴趕緊逃竄。

回到中軍大帳,親兵早已備好了干凈的衣物和姜湯。

諸葛亮換下濕透的常服,喝了幾口熱騰騰的姜湯,感覺身上暖和了許多。

他并未立刻休息,而是習慣性地走到堆滿了竹簡和文書的案幾前,拿起一份剛剛送到的簡報,低頭閱覽起來。

楊儀見狀,眉頭又皺了起來,他幾步上前,一把將諸葛亮手中的竹簡奪了過來,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丞相累了一日,莫要再勞神,明日再看吧!”

諸葛亮平靜地笑著,從容地道:

“不是什么惱人的軍務,只是曹魏趣事,權做消遣了?!?

“曹魏的趣事?”楊儀拿起竹簡,掃了幾眼,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哼,又是那個黃德和的消息?此人在曹魏上躥下跳,倒是活躍得很!”

竹簡記錄的乃是益州商人在曹魏的見聞。

這一月以來,黃庸興風作浪不斷,尤其是當街與郭表毆斗的事情,之后還有孟達準備開設邊市,請求諸葛亮直接將蜀錦轉運至新城的奏報,這其中好像都有黃庸推動。

楊儀撇了撇嘴,語氣中充滿了鄙夷:

“此人當年隨父兵敗被俘,不思殉國盡忠,反而茍活于敵營,如今又與孟達這等反復無常之輩勾結,蠅營狗茍,鉆營謀利,足見其毫無氣節!

這等人,有甚么了不起的?”

楊儀對黃權、黃庸父子當年兵敗降魏一事,一直耿耿于懷,認為他們貪生怕死,失了漢臣的氣節,現在又跟孟達勾結在一起搞什么邊市。

哼哼,我楊某人這雙眼睛一下就看穿你們這些人貪鄙的用心,怕是想要趁機向漢中輸送探子偵查我軍動向。

丞相人太好了,被這些人欺瞞了,只有我這雙眼看破他們了。

諸葛亮聽著楊儀的抱怨,卻并未反駁,只是淡淡一笑,起身緩緩走到帳門口,掀開厚重的氈簾,目光投向遠處煙雨迷蒙的漢水。

德和啊,洛陽是龍潭虎穴,你要千萬小心,這曹魏諸士只是暫時小看你,等他們懷疑你了,未必就還能這般泰然處之。

你要……千萬小心啊。

“丞相?”楊儀擔心地問,他怕諸葛亮生氣了。

諸葛亮轉過身,語氣平和地說道:

“人各有志,亦各有難處。

德和人在偽朝,想要活下去,用些手段也是無妨,邊市正好能為我軍解燃眉之急,何樂不為?莫要生疑慮了?!?

楊儀雖然心中依舊不以為然,但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是悶悶地應了一聲。

諸葛亮見狀,也不再多言,溫言道:

“好了,威公你也去歇息吧。

今日你也淋了不少雨?!?

楊儀心中一暖,行了一禮,退出了大帳,臨走時貼心地將諸葛亮案頭的簡牘一一收攏拿走,防止諸葛亮再熬夜批閱公文。

待楊儀走后,大帳內只剩下諸葛亮和費祎兩人。

帳外的雨聲似乎小了一些,只剩下淅淅瀝瀝的聲響。

諸葛亮臉上的笑容斂去,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他走到費祎身邊,低聲吩咐道:

“興復漢室的算計,也不能全要小兒輩操持。

德和欲興邊市,要先把邊市旁的惡犬毒死才是,文偉,此事你要親自謀劃,讓那惡犬有口吠不出聲?。 ?

費祎神色一凜,躬身應道:

“謹遵丞相鈞旨。”

作為諸葛亮的身邊參軍,費祎自然知道諸葛亮說的是誰。

曹魏魏興太守申儀。

這跟諸葛亮籌謀許久的安排有些出入,嗯,應該說是有不小的出入,看來諸葛亮淋雨之后,已經發現了其中的一些環節,準備放棄之前謀劃許久,逼反孟達,讓他配合北伐的算計。

為了黃庸,值得嗎?

丞相,這可是你謀劃許久的大計,這樣放棄了,以后我軍北伐時曹軍集結堵截,豈不是……

費祎不忍細想,但終究沒有再勸阻諸葛亮,他告別離開中軍大帳,離開前他下意識地再看一眼。

諸葛亮靜靜地站立著,身影在搖曳的燭火下拉得很長,有些孤寂,卻又異常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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