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了多久,許星野朦朧之中,聽見耳邊傳來哭泣之聲。
他緩緩睜開眼,便看到一片圍帳。
他沒死,現在躺在了床上。
對此,許星野當然不意外。
如今,他雖然已經不是“植物”,心被摘掉之后無法再重生了,但是《五臟秘本經》練到他這種境界,心碎之后尤能完復,何況只是被戳破了一個洞。
當時他直接假死,看樣子是逃過一劫。
好可怕的道人!
今日我不死,來日必滅你滿門!
此時此刻,許星野也只能在心里發狠。
但九元境在筑基境面前,當真是毫無還手之力啊。
那道可怕的劍光,他幾乎連閃避的可能都沒有!
“嗚嗚嗚……少爺,你死了,珉瑤該怎么活啊,嗚嗚嗚嗚……”
許星野轉過頭,便看到珉瑤正趴在床邊,失聲痛哭。
他這是……回到七星門了?
他昏迷了多久?
“珉瑤……”
許星野趁著珉瑤哭聲的間隙里,輕輕喚了一聲。
珉瑤的哭聲頓時一收,“刷”的抬起頭來,看到許星野蘇醒了,震驚得瞪大了雙眼:“少……少爺,你又活過來了?”
“門……門主,少爺他又活了!”
許星野目光抬起,便看到當屋里坐著一個人。
正是許河川。
他眼上蒙著一塊白布,雙眼的位置,血水都已經透了出來。
看到這一幕,許星野心頓時一沉。
許河川站起身,然后一步一步地、循聲走來,喚道:“野兒?”
看到這一幕,珉瑤的雙眼再度被淚水模糊了。
她站起身,走過去扶住許河川,扶著他一步步走到床邊。
許星野道:“爹,你的眼睛……”
許河川慘然一笑,道:“只是失去了一對招子,我已經很幸運了。”
許星野一怔,道:“希伯伯和希伯母……”
許河川沒有說話。
珉瑤哭著道:“門主,究竟是誰,把你們……把你們害得這么慘!珉瑤……珉瑤一定要殺了他們!”
許河川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珉瑤的頭,道:“好孩子……你就不要問了。”
許星野道:“是金仙觀。”
珉瑤一怔,登時想起了那天許星野跟她說的話,和傳授給她的那部功法。
金仙觀。
一怔之后,珉瑤雙眸之中,登時閃過一抹寒氣,鄭重地道:“門主,少爺,等珉瑤……我就殺上金仙觀,為你們報仇!”
一句話,聲音雖不大,但擲地有聲。
許河川臉色突地一變,急忙道:“不可胡言。這種話,以后千萬不可再說!”
珉瑤一愣,沒有吱聲。
許星野此時已經看清了房間的全貌,這顯然是他的房間,此時只有他們三個人。
見此,他開口問道:“爹,這金仙觀,到底是……”
許河川一怔,道:“你……你當真是不知道金仙觀?”
許星野道:“也不是不知……但我以前還以為,這金仙觀是名門正派呢,沒想到……爹,有些事不是我要瞞你,我只是還沒想好,該怎么開口跟你說……”
許河川一伸手,阻住了他的話,道:“你不必跟我說,只要……只要看到你還活著,我就……我就滿足了。”
許星野聞言,心頭頓時有些觸動。
老天爺叫他穿越一遭,來到這個冰冷殘酷的世界。
不過,好在還有兩個人,溫暖人心。
許河川頓了一會,才開口說道:“金仙觀的事,以前不告訴你們,是因為你們還小,怕你們過早的有心理負擔。在咱們炎國,懸在咱們頭頂上的,實際上是有兩片天。”
“一片天,是朝廷,是遙遠的皇帝。”
“一片天,就是九大道門。”
許星野登時想起了“師父”曾經說過的話:
“炎國為何被劃分成九州?是因為有九大道門勢均力敵,他們各自劃出一州,作為自己的統治區域。”
當時,許星野對這句話并沒有過多感觸,但他現在總算是切身體會到了。
這些道門弟子,可比皇帝更加可怕!
許河川繼續說道:“九大道門,各自統治一州,咱們益州,便在金仙觀的統治之下。”
“今天爹向你下跪,是不是嚇到你了?呵呵……可是爹當時,也著實是被嚇得不輕啊。皇帝要殺人,還需要給你羅織出一個罪名;可金仙觀要殺人,呵呵……那可當真是,隨心所欲啊。”
“我今天只是被挖了雙眼,就等于是撿回了一條性命。”
“我對金仙觀,其實了解得也并不多,只是知道,他們門派有一個規矩——”
“入金仙觀,先殺父母,斬斷塵緣。”
許星野一怔,雙眸驀地瞪大了。
他現在終于明白了,當知道自己是“金仙觀弟子”時,許河川為何那般恐懼了。
兒子入了金仙觀,他自己竟然沒死?
這不是欺天了么?
珉瑤咬著牙道:“這金仙觀,還真是沒有人性。”
許河川嘆了口氣,道:“也許……想要修仙,是當真要斬斷塵緣吧。咱們一介凡夫俗子,哪里懂得修仙的事?”
珉瑤抬頭瞧了許星野一眼。
一句話說完,沉頓了一會,許河川忽然說道:“希羽軒……被金仙觀的那位上仙帶走了。她加入金仙觀了。”
許星野聞言一怔,這希羽軒沒有天竅,即便是入了金仙觀,也無法修煉。
她這是……
有這個必要嗎?
執念也太深了吧?
許河川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老希自己生養的閨女……唉……我這大侄女,就這性格,整不好還真能成事。”
珉瑤呆了一會,突然反應過來,道:“少奶……她入了金仙觀,那豈不是——”
言罷,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雙眼睛瞪得滾圓。
沉頓了一下,許河川道:“先不說他們了,說你們吧。”
說罷,許河川扭頭“看向”珉瑤,道:“珉瑤,以后我就把星野交給你了。一切,都拜托了!”
珉瑤鄭重地點了點頭,道:“門主放心,有人想要害少爺,除非先殺了我!”
許河川點了點頭,雙目中的血水,又往外溢出了些,蒙眼的白布上,血紅色又擴大了一片。
珉瑤一驚,道:“門主,你的眼睛……”
許河川擺了擺手,道:“不礙事,死不了。你們兩個,以后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珉瑤點了點頭。
許河川又轉向許星野,道:“明天,我會在門中大張旗鼓的為你舉辦葬禮。然后,你們兩個就隱姓埋名,偷偷的溜走吧,走得越遠越好。走的時候別叫門中任何人瞧見了,包括你那幾個叔叔。明白嗎?”
珉瑤點了點頭,道:“門主,珉瑤明白。”
許河川有些感慨地道:“好孩子。你們……你們今晚就走,好好歇著吧。”
說罷,他站起身,就往外走。
珉瑤急忙站起來,扶住許河川,一步步向外走去。
當他們走到門口時,許星野突然開口道:“爹——”
許河川站住了。
許星野道:“你也好好的活著,等著我回家的那一天。”
許河川怔立了一會,然后點了點頭,在珉瑤的攙扶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