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遇的手指在方向盤上微微發顫，車載空調吹出的暖風裹挾著某種焦糊味。姜茹的數碼相機發出“咔嚓“輕響，北斗七星的紅暈在液晶屏上暈染開來，像一滴血落入清水。

“你剛才說什么？“姜茹轉過頭，警帽下的睫毛在儀表盤微光中投下細碎陰影。

齊遇的視線落在她光潔的脖頸上——沒有紅點，沒有銀色紋路，連衣領處露出的那截銀色項鏈都完好如初。這是他們戀愛一周年時他送的禮物，吊墜是個小小的北斗七星造型。

“沒什么。“齊遇松開攥得太緊的手指，方向盤皮革上留下四個月牙形的凹痕，“做了個噩夢。“

對講機突然刺啦作響，老趙變調的聲音傳來：“頂子山方向有車輛墜崖！林業局剛...滋...發現四具...滋...尸體狀態不對...“

每一個音節都和記憶里分毫不差。

姜茹已經摸出筆記本記錄時間，圓珠筆在紙面沙沙滑動。齊遇凝視她寫字時微微蜷曲的小指，突然伸手按住筆記本：“這次別去。“

“啊？“姜茹詫異地抬頭，相機從膝頭滑落。齊遇搶先接住，指尖擦過液晶屏時，倒映的紅暈突然扭曲成眼睛形狀。

車載廣播自動跳頻到空白波段，金屬摩擦般的音節再度響起。姜茹皺眉調頻時，齊遇注意到她右手虎口處有道新鮮的劃痕——這是上次循環里沒有的細節。

“奇怪。“姜茹晃了晃相機，“這次居然錄到聲音了。“她按下播放鍵，喇叭里傳出三秒雜音，但齊遇四百倍解析力的聽覺從中剝離出規律脈沖——莫爾斯電碼的“SOS“。

雪粒開始敲打車窗，齊遇打開雨刷器。膠條刮過玻璃的節奏讓他想起清洗者多面體頭部旋轉的咔嗒聲。后視鏡里，紅暈正分裂成雙環，而姜茹的瞳孔在霓虹燈掠過時，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灰藍色。

“還是去看看吧。“姜茹系好安全帶，“萬一是惡性案件...“

警車拐入盤山公路時，齊遇刻意放慢車速。護欄冰凌依然詭異地指向山體，但這次他注意到每第七根護欄柱上都刻著微小的Δ7符號，像是某種路標。

“你看那！“姜茹突然搖下車窗。懸崖下方的銀色面包車旁，有個穿橙黃救援服的人影正以違背人體工學的姿勢仰頭望來，他的面部像被打了馬賽克般模糊不清。

相機快門聲響起的同時，人影突然坍縮成地上一灘黑色粘液。姜茹的呼吸驟然急促：“我剛才是不是眼花了...“

齊遇悄悄摸出瑞士軍刀。這次他看得真切——當刀鋒折射月光時，雪地上粘液的蠕動軌跡發生了微妙改變，像在躲避金屬反光。

盤山公路第三個急轉彎處，齊遇故意碾過一塊凸起的冰碴。警車失控甩尾的剎那，他看見懸崖外側的虛空中有藍色網格一閃而逝——那是星門力場的邊界。

“小心！“姜茹抓住車門把手。車身擦著護欄火星四濺，最終在距墜崖點五十米處停住。齊遇的戰術手表表盤不知何時蒙上了水霧，玻璃內側凝著霜花般的Δ7圖案。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姜茹伸手抹去他額角的冷汗，指尖溫度燙得不正常。齊遇抓住她手腕，四百倍視覺看清她皮下毛細血管中流動的銀藍色微粒——蟲族納米機械的初期感染征象。

林業局的皮卡車隊從后方駛來，為首的車跳下個穿貂皮大衣的絡腮胡男人。齊遇瞳孔驟縮：上次循環里根本沒有這號人物。

“齊隊長是吧？“男人遞來的名片上印著“頂子山礦業安全主管趙德柱“，但右下角燙銀的三角眼徽章出賣了他，“我們監測到這一帶有甲烷異常，特地來協助。“

姜茹正要接過名片，齊遇搶先截住。紙質觸感冰涼如金屬，背面用凸版印刷著段《淮南子》：“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這是黑瞳公司的暗語。

“趙主管的監測設備挺特別啊。“齊遇用名片邊緣劃過護欄冰凌，冰凌瞬間汽化成淡藍煙霧。這根本不是甲烷，是蟲族用來標記獵物的信息素。

遠處傳來履帶碾雪的轟鳴。三輛迷彩裝甲車從岔路駛出，車頂的激光發射器正在預熱。趙德柱突然咧嘴一笑，露出鑲著藍鉆的犬齒：“看來39軍的朋友們也收到消息了。“

姜茹疑惑地摸向配槍，齊遇卻按住她手背。這次他看清了更多細節：裝甲車炮塔旋轉時有0.7秒延遲，士兵們的防毒面具濾罐全在左側——這些都是反抗軍偽裝的破綻。

“跟緊我。“齊遇貼著姜茹耳垂低語，趁機將瑞士軍刀滑進她大衣口袋，“如果等會兒看見我變成兩個，用這個扎穿離你最近的那個的心臟。“

雪突然停了。

夜空中的紅暈膨脹到滿月大小，北斗七星勺柄處的開陽星開始高頻閃爍。齊遇的視網膜上浮現出只有他能看見的文字：

觀測者協議第7條：時間錨點已確認

循環次數：19

關鍵變量：姜茹的劃痕

當裝甲車探照燈掃來時，齊遇終于明白這次循環的不同——姜茹虎口的傷口正在滲出藍色熒光，那是楊烈女兒心臟晶體的同頻共振。三把鑰匙，正在自發形成量子糾纏。

齊遇的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著莫爾斯電碼的節奏，副駕駛座上的姜茹正用濕巾擦拭相機鏡頭。雪后的山路泛著藍瑩瑩的微光，像是無數細碎的蟲族甲殼鋪就而成。

“老齊，你覺不覺得這雪有點怪？“姜茹突然搖下車窗，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那晶體在她掌心久久不化，中心處有個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黑點。

齊遇的四百倍視覺清晰捕捉到黑點的運動軌跡——它在雪晶內部沿著斐波那契螺旋線游走。這是蟲族最基礎的偵察單位，上次循環中它們要晚十二小時才會出現。

“別碰！“他一把攥住姜茹的手腕，卻聽見“咔嚓“一聲輕響。姜茹腕上的檀木手串突然斷裂，十八顆珠子在車廂里蹦跳。這個細節讓齊遇太陽穴突突直跳——前十八次循環里，這串珠子從未斷裂過。

車后座傳來細微的沙沙聲。后視鏡里，那些散落的木珠正詭異地自行滾動，在真皮座椅上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狀。最末一顆“天樞“位上的珠子突然裂開，露出里面藏著的微型金屬片，上面蝕刻著楊烈機械義眼的構造圖。

姜茹倒吸一口冷氣：“這手串是上個月楊教授送的生日禮物......“

齊遇的戰術手表突然震動，表盤上浮現出只有他能看見的全息投影：某個地下設施里，十九個透明培養艙呈環形排列，每個艙內都漂浮著與姜茹容貌相同的軀體。艙體編號從CY-001到CY-019，唯有019號的頸部沒有紅點標記。

“停車！“姜茹突然尖叫。前方路面上橫陳著半截被碾碎的蟲族殘肢，甲殼縫隙里滲出熒光藍的血液。齊遇猛打方向盤的瞬間，看見后視鏡里趙德柱的貂皮大衣下伸出三根骨刺狀的附肢。

裝甲車上的激光發射器突然轉向，熾白光束將趙德柱站立的位置熔出直徑兩米的玻璃化坑洞。濃煙中傳來非人的嘶吼，齊遇趁機拽著姜茹跳進路邊的排水渠。

“別看。“他捂住姜茹的眼睛，但已經晚了——偽裝成士兵的反抗軍正在褪去人皮，露出內部銀藍色的機械骨骼。它們的胸腔里跳動著與楊烈女兒同款的心臟晶體，只是顏色更接近姜茹的瞳孔。

排水渠的冰水浸透了齊遇的作戰靴。姜茹的呼吸噴在他頸間，帶著淡淡的金屬腥味。她的瞳孔正在緩慢擴散，虹膜上浮現出與那些反抗軍相同的電路紋路。

“聽著。“齊遇掰開瑞士軍刀，用刀刃在自己左手掌心刻下Δ7符號。藍血涌出的瞬間，姜茹的眼神恢復清明，“這是第十九次循環，你是唯一帶著劃痕的變量。“

排水渠上方的交火聲突然靜止。世界陷入詭異的寂靜，連風聲都消失了。齊遇的四百倍視覺看到空氣中懸浮的雪粒全部定格，每片雪花內部的黑點同時轉向他們藏身的位置。

姜茹突然按住自己虎口的傷口：“它在說話......“鮮血滲出的藍光在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星圖，“說我們都在培養皿里......“

齊遇的視網膜上炸開大段代碼。前十八次循環的記憶如洪水般涌來：第一次循環他在頂子山溶洞引爆奇點；第九次循環他發現姜茹頸部的紅點其實是蟲族女王的精神錨點；第十七次循環他與楊烈女兒的心臟晶體共鳴，短暫喚醒過星門控制系統......

“不是循環。“他猛地攥緊姜茹的手，“是十九個平行宇宙的疊加態！“

排水渠的混凝土壁突然軟化，伸出無數肉質觸須。最粗的那根觸須頂端睜開七只復眼，瞳孔里倒映著不同時間線上的齊遇與姜茹。有在溶洞相擁而泣的，有在星門前兵戎相見的，還有在蟲族母巢里被改造成共生體的......

“選擇。“觸須發出多重疊加的聲線，像是無數個姜茹在同時說話，“成為第十九號培養皿的觀察者，或者......“

齊遇的戰術手表突然投射出楊烈的全息影像。這個版本的楊烈雙眼完好，白大褂上別著1954年“紅汞計劃“的徽章：“小齊，Δ7不是符號，是三維空間的第七個軸向。“

姜茹虎口的藍光突然大盛。在十九個平行宇宙的引力交匯處，齊遇看到終極真相——所謂星門，其實是貫穿所有時間線的蟲族母巢神經索。七個藍色光球對應著七節脊椎骨，而地球只是寄生在神經索上的一個胞囊。

“所以三把鑰匙......“齊遇的藍血滴在觸須上，燒灼出焦黑的痕跡。

“是三個維度的坐標軸。“七個姜茹的聲音同時響起，“現在，請為第十九號宇宙選擇坍縮方向——“

排水渠上方的天空突然裂開，露出后面齒輪狀的巨型結構。齊遇終于看清了，那根本不是星空，而是蟲族母巢的神經網絡。所有星星都是神經突觸的放電現象，北斗七星則是七個控制節點。

倒計時在齊遇視網膜上重新浮現，但這次顯示的是：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