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自動門在身后合上時,我還在發抖。
程遠站在玻璃門外沒有走,他的影子被燈光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我的腳尖。我們隔著玻璃對視了三秒——也可能是五秒,直到他轉身走進夜色里,背影瘦削得像一把鋒利的刀。
我低頭看手里的關東煮,蘿卜上插著的竹簽不知什么時候折斷了,尖銳的木刺扎進指腹,滲出一粒血珠。
**“疼嗎?”**
記憶里的大二夏天,我在圖書館趕論文時被紙劃傷手指,程遠也是這樣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他捏著我的指尖,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然后毫無預兆地低頭,把我的手指含進了嘴里。
**“唾液能消毒。”**他耳尖通紅地解釋,**“我外婆說的。”**
那時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睫毛下投出一片細碎的陰影。而現在,便利店的白熾燈刺得我眼睛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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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剛才那個帥哥?”收銀臺的女孩突然湊過來,八卦地眨著眼,“他每周三都來買粥,每次都盯著情侶杯看半天。”
我猛地抬頭:“每周三?”
“對啊,今天還多拿了盒創可貼。”她指了指貨架,“就你總買的那種卡通款。”
貨架上只剩最后一盒皮卡丘創可貼,是我用了十年的款式。大二那年打排球扭傷腳踝,程遠跑遍半個城市找來這款,只因為我隨口說過喜歡。
手機突然震動,周明的消息跳出來:
**【明天上午十點,青禾咖啡館,采訪“林深”作家】**
**【資料已發郵箱,重點看第三章病情描寫】**
附件里的作者照片打了馬賽克,但那只骨節分明的手——無名指內側有顆淡褐色的小痣,和程遠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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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遠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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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的燈管壞了,我在黑暗里清點藥片。
醫生開的鎮定劑少了兩粒——上周三在便利店見到小諾后,我吞了雙倍劑量才睡著。夢里她穿著畢業典禮那天的白裙子,踮腳把學士帽扣在我頭上。
**“程遠同學,恭喜你偷走我的心!”**
枕頭下的手機突然亮起,出版社編輯發來催促:
**【《遺忘的五個階段》終章必須下周交稿】**
**【讀者期待女主角發現男主病情的反轉】**
我盯著屏幕直到眼睛酸澀。書桌抽屜里鎖著真正的終章,寫于確診那天:
**“他在雪地里停止呼吸時,她正在溫暖的咖啡廳里笑著接過求婚戒指。”**
窗外閃過車燈,照出墻上的日歷。3月15日被紅筆圈出,旁邊寫著“最后復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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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仁和醫院的走廊永遠太亮。
“程先生!”穿白大褂的年輕醫生追上來,“您的基因檢測報告……”
我迅速把文件袋塞進包里,但對方已經看到封面上的“漸凍癥家系圖譜”。她推了推眼鏡,突然壓低聲音:
“我讀過您所有小說,包括用筆名發表的醫學專欄。”她遞來名片——神經內科實習醫師,陳雪,“最新干細胞療法需要初期患者,您符合條件。”
名片背面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女主角值得知道真相。”**
電梯門映出我扭曲的倒影。五年前陪小諾看《星運里的錯》,她哭濕我半邊肩膀:**“隱瞞病情是最殘忍的溫柔!”**
當時我怎么回答的?
**“如果是我,會把你推到安全距離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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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篇-校園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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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大學圖書館)
“同學,你鋼筆漏水了。”
我抬頭看見穿薄荷綠襯衫的女生,她指尖沾著藍色墨漬,正皺眉蹭在素描本上。陽光穿過她蓬松的鬢發,在紙面投下毛茸茸的光暈。
“對、對不起!”她手忙腳亂掏紙巾,碰倒了我剛壘好的參考書。《神經解剖學》重重砸在她腳上。
我撿書時發現扉頁寫著她名字:**林小諾·新聞系**。
“這個賠你。”我從畫夾抽出張速寫紙,墨跡暈染成星空,正好蓋住她素描本上的污漬。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你是醫學院的程遠?那個解剖課滿分還辦畫展的傳奇學長?”
后來她總說,是我先偷看了她學生證上的生日。但明明是她先在我解剖筆記里夾小紙條:
**“程同學,你的鎖骨比標本好看。——新聞系偷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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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筆交織】**
####**6**
青禾咖啡館的招牌在雨中模糊成色塊。
我早到了半小時,服務員領我到預約座位——靠窗的四人桌,擺著兩杯檸檬水。
“另一位先生剛才來電,說要晚到。”服務員放下一盒蠟筆,“他交代如果您無聊,可以涂這個。”
我的呼吸停滯了。盒子里缺了三支顏色:湖藍、赭石、橄欖綠,是當年我畫星空用掉的色號。
手機突然彈出郵箱提醒,周明轉發來“林深”的病情自述:
**【手指震顫初期癥狀常被誤認為緊張】**
**【建議觀察患者持杯時的小指痙攣】**
玻璃門被推開,風鈴叮咚一響。
抬頭看見程遠站在門口,左手握著滴水的傘,右手無名指上那顆小痣,像永不愈合的針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