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夏，慎言?！遍L孫缺直接呵止住問夏接下去的話，“祖母身體不適，我們做孫女的自是當誠心禮佛，盡一份孝心。母親日理萬機，且不說梅花宴，就是府中上上下下又是哪樣離得了母親呢？”

問夏：“那我們就只能是看著其他姑娘參宴，徒留我們與青燈古佛相伴嗎？這又是什么道理？”

“青燈古佛自是有她的樂趣。”長孫缺轉過身，看著問夏，指尖一點問夏眉心，“你呀，還需修行?！?

她移開眼神，看似看向問夏，實則落于問夏身后。

那里的花木不知是被什么擾地，左右晃動地厲害。

她收回眼神，看向尋冬，兩人相視一笑。

高門大戶，深宅大院，哪里又會有真正沒人的地方呢？

窗外云卷云舒，天色逐漸顯現(xiàn)出一片紅色。

長孫缺趕到珍饈閣時，長孫宗華、鐘如舒還有長孫老夫人早已到了，三人坐在那，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父親，母親，祖母，是我來晚了?！?

“無事，你先坐吧?！遍L孫宗華笑著揮揮手，“月盈，你梅花宴準備的怎么樣了？打算穿什么衣裳？屆時可能還有表演的機會，你可有準備什么才藝？”

長孫缺聽著，心里暗道一聲老狐貍，面上表情不變。

她要去萬佛寺的事情府中都傳遍了，上到八十歲老嫗，下到三歲孩童，偏生他一個當家老爺不知道，說出去誰信吶？

盡管腹誹一大堆，她還是心里琢磨琢磨說辭，臉上掛著笑開口，“父親可能不知，這次的梅花宴，女兒要缺席了。”

“一是祖母身體不佳，女兒自是要為祖母祈福，二是恰巧母親也有燒香禮佛的意思，奈何要參加梅花宴，還要管理府中大小事務抽不開身，女兒自是要為母親分憂?！?

長孫宗華一臉驚訝地看著老太太，“母親近日身子又不爽利了？我這個做兒子的最近忙于公務，都忽視母親身體了。都是兒子失職了?！?

他懊悔地搖搖頭，一副追悔莫及的樣子。

長孫夫人此時也是頗不自在，連帶著面上的笑都有些僵硬。

老太太聽著長孫宗華這么說，幫腔說道：“有心了，我身體現(xiàn)在已經好了，倒也是沒必要大費周章去萬佛寺走一遭了?！?

長孫缺余光掃過長孫老夫人，內心也是五味雜陳。

她自幼在老太太跟前，說老人家不疼孫女是假的，只是當家主母管事，她也不便插手太多。

長孫宗華一拍板，“既然如此，那就不妨過陣子再去萬佛寺?，F(xiàn)下天氣寒涼，天高路遠，等過陣子，開春之后好行路了再一道去萬佛寺燒香祈福也不遲。”

他看著長孫缺，“恰巧下朝之際，趙王殿下也跟我說起，府中女眷知書達禮，才貌出眾，品行儀態(tài)皆為京中貴女之典范，想在梅花宴上見識一二。”

“梅花宴上，才子佳人眾多，府中待嫁小姐不少，剛好夫人可以幫忙挑揀一二?！?

鐘如舒笑著應下了。

聞言，長孫缺紅著臉，垂下了頭。

“哎呦你瞧，真是姑娘大了，現(xiàn)下都知道害羞了?！辩娙缡婺闷鹋磷游嬷焱敌?。

“父親母親，這是在聊些什么？”

眾人循聲看過去，兩位姑娘領著自己身后的婢女出現(xiàn)。

出聲的姑娘眉眼彎彎一身紅衣，燦爛如火，另一位垂眉順眸，含著胸安靜地待在一邊。

“你們來了，不過你們今日怎的這么晚？”長孫夫人看見長孫卿卿也是笑著出聲責怪，招呼著人往身邊坐，“書兒，來，坐娘這邊?！?

“今天在外逛得一時間忘了時間，還望娘莫怪。”長孫卿卿沒管鐘如舒的作為，順勢占下了剩下的最后一個位子。

長孫書看見一桌人，乖巧地行了個禮，走到鐘如舒指的位子坐了下來。

長孫夫人湊近長孫書身邊，輕聲問“今天逛街，書兒有買什么嗎？”

長孫書答道：“街上全是新鮮玩意，一時間書兒沒有看出來什么好玩的?！?

鐘如舒看著長孫書溫順的模樣，心中萬般不是滋味，最后全化成一句嘆氣。

長孫卿卿看著長孫缺，又想起之前她們在門外聽到的聲音，不禁問道：“父親、母親還未說呢，之前大家都在聊些什么呢？”

鐘如舒笑著說：“不就是些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事情?！?

長孫卿卿一聽，來了興致，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靠近長孫缺，“長姐，你這是有心上人了？”

長孫書也投過來一個眼神。

長孫缺紅著臉，低頭沒說話，抓著自己胸前吹下來的發(fā)絲，轉了幾圈。

她偷偷掀起眼瞼，看著這餐桌之上，心思各異的一群人。

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前程拼命咬一塊肉下來，但是卻又要在一張桌子上吃飯，行利己之事時打著“都是為這個家好”的名義。

真是可笑至極。

晚上，天空又開始下起了小雪，真真應了那句“未若柳絮因風起”。

問夏自門外進來，走到長孫缺身側，俯身問：“老爺差人送來了些珠寶首飾，說是為了梅花宴做打算。”

長孫缺放下自己手里的書，聽著問夏的話，心里一陣發(fā)笑。

早不送來、晚不送來，偏偏在晚膳之后，他作為一家之主敲定她去梅花宴之后送來。

怎么，是想她日后攀上了高枝，切莫忘記他這個父親嗎？

問夏看著長孫缺愣神的樣子，想起餐桌的那些話，不解地開口問：“說來也是奇怪，小姐被夫人趕去萬佛寺燒香祈福的事情，闔府上下水人不知，偏生老爺在餐桌上一字不提，還裝傻充愣，真是偏心眼，偏到沒邊了?！?

長孫缺笑著，看向前方。

放眼望去，狹窄的房門，房門之外四方的庭院，連帶著廣袤無垠的天空都像是被切割了一塊，好讓這四四方方的地方沒那么無趣，鳥兒自一側飛入，又自另一側飛出。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桿秤，幫誰說話、怎么樣去說會讓自己得到更多的好話，才會去幫，才會去說?！?

“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問夏看著長孫缺那一副通透的樣子，心里一陣心疼。

高門大戶，金玉在外、敗絮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