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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交涉

魂池一戰后,碧落城靜了三日。

魂柱盡斷,不死軍潰。馬妖重傷遁走,兔妖現形破局,局面不止是敗,更像是爛了根。

執法司沒有通告,鎮軍沒有后令,上層諸位閉門不出。

風聲傳得極緩,像有人在幕后按住了傳訊的節奏,讓這場“天翻地覆”的動靜緩慢沉下。

可那股未說出口的氣,仍在城中涌動——像一場被掐住喉嚨的咒,不咽下,就要反噬。

而今天,陸羽坐在了這股氣的中心。

茶樓在南街,名喚“一清”,幽巷拐角,臨水聽風,是韓絳常來的舊地。

他挑了個靠窗的上座,自己沏茶,親手斟盞。

陸羽入座時,他抬頭一笑:

“好些日子不見,氣色比上次來時沉穩得多。”

陸羽沒接話,只落座,端盞而不飲。

茶香清淡,是淡君山老芽,焚水不火,回韻極長。

韓絳也不急。

他只是緩緩將蓋碗旋開,手勢穩如山水老手,一面注水,一面閑閑道:

“你這一回,替執法司扳了個不小的局。”

“我以為你是個干脆人,斬人斷線,干凈利落,不喜歡后續這些虛的。可你斬完之后……卻留了口子。”

“那口子一開,現在滿城都在猜你。”

陸羽淡聲:“猜什么?”

韓絳笑而不答。

他只是低頭,為自己斟滿一盞,又輕輕一推,送到陸羽面前。

“我知道你不信我。”他說,“但我們都知道,這局沒完。馬妖只是開頭,那口魂池……你斬了地表,可地下的根,還連著。”

“蘇列還在。”

陸羽眉梢未動。

韓絳笑意更深:“兔妖逃走那夜,我沒攔,她也不該留。但你知道她是誰的人,我也知道她是誰的人。我們不過是——沒把‘那個人’說出口。”

“我不問你怎么破陣,不問你手里還有多少料。”他說著,目光忽然一轉,望向陸羽的左袖。

“你若愿意,接下來我會讓你上青司。”

“當然,不是靠你斬了多少人。”

“是靠你,替我除掉幾個還沒浮上臺面的人。”

他說得很輕,卻字字落在心口。

“你動過陣根,就該知道,這城里的‘舊咒’比魂陣難破。”

“我不求你站我這邊,只求你——別站錯地方。”

陸羽終于動了動杯蓋。

他看著茶水表面那一圈漸開的漣漪,淡淡開口:

“你這套話,三年前在淵北也說過。”

韓絳微頓:“那時你還年輕。”

陸羽笑了笑:“你那時也是這么說的。”

“讓我查內衛舊檔,說只要翻出‘畫靈署那批人的名冊’,你就替我升一階。”

“可我查出來之后,檔案沒了,我上書請調,批令卻被擱了一年——后來我才知道,那份名單,是你親自銷的。”

茶樓忽地靜了。

風吹動竹簾,簾影如水。

韓絳的笑意一點點斂去,指尖輕敲茶杯,沉默半息。

“我那時不想牽你下水。”他說。

“你那時就只想保你自己。”陸羽聲音仍淡,“現在你又來談換局——可你沒換籌碼。”

“還是那一套。”

他抬眼看向韓絳,目光平靜如井水:

“局未換,位置未換,你談的這點好處……換不了我命,也換不了我心。”

陸羽話音剛落,茶樓門外風聲一震,竹簾被人徑直挑開,未敲門,未示意,未繞玄關半步。

沈九音踏入樓內,眼神冷靜,步伐不急不緩,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氣場。

她穿的不是官袍,而是一身簡衣長靴,袖口微破,戰靴帶塵,顯然才從哪里匆匆趕來,但她站定的那一刻,氣息沉穩如冰,鋒意裹身,不容小覷。

韓絳微微一怔,眸中有一絲說不清的躁意滑過,隨即轉為冷靜:“沈司使也來了。”

沈九音沒有回禮,也未繞話,開口便刀鋒入骨:

“兔妖是你的人,馬妖你也護過,你還想在局上坐多久?”

她語氣極淡,不帶情緒,像是在翻閱一份舊賬,隨手翻開、隨口指出。

但韓絳的臉色,卻在這話出口的瞬間沉了一寸。

他放下茶盞,目光沉靜:“你這話,是公事,還是私意?”

沈九音:“我若講私意,你已經不在這里了。”

“你在這兒喝茶,是因為陸羽還沒答話,不是因為你值得談。”

空氣頓時凝滯。

韓絳沉了沉眉眼,手指在桌上輕敲兩下,像是在穩住什么,也像在提醒自己不要失態。

“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現在是什么時候?”他說,“我來是為了平局,不是爭氣。”

“你要逼我徹底歸邊?”

“我告訴你,現在青司里還撐得住話的人,一只手數得過來。你真要逼走我,到時候看誰來和你們收這個爛攤子。”

沈九音不理他威脅,只淡淡回問:

“你坐在這兒,想來干什么?別想把自己說得太干凈。”

韓絳臉色終于變了,他不再拐彎抹角,擰眉直道:

“你真以為我不知道?我當然知道。”

“蘇列那邊確實有東西在動,是我默認的,也是我接過來的。”

“我為什么不拆?”

“不是我怕,是因為你們這些人只知道正面頂,壓得了幾次?青司就靠你一個沈九音,一個陸羽?”

“真讓你們上去,局全炸了誰來收?”

“我留著他們,是為了保局。”

他一口氣說完,已近咬牙。

沈九音聽完,神情未動,只有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她像是終于等到他說出這句話。

“保局?”

她聲音依舊平靜,但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風霜,刀刃在木案上劃過。

“你可以當他不知道,你以為我也不知道嗎?”

韓絳死死盯著她,眼神不再有任何掩飾,甚至隱隱帶上幾分憤怒。

“你這么咄咄逼人,是想拉我一起死?”

“你以為你站得高?”

“你以為陸羽真的能護你護得了多久?天塌下來的時候,你們兩個人能扛住?”

沈九音:“所以你就要拖著爛陣活下去?”

“你拿蘇列的東西鋪線,再讓陸羽來清,你想要什么?要他殺完人,清完賬,你再坐上去摘果子?”

“韓絳,這種算盤你該知道自己打不響。”

茶桌前三人對峙,風聲穿樓,一瞬寂靜如夜。

陸羽依舊沒動,但他的目光,已經轉向窗外的街燈。

韓絳胸膛起伏了一下,壓了壓聲線:“我承認,我和蘇列‘某種程度共謀’。”

“但你別把我和他一塊罵。”

“我護的,不是他,也不是自己。”

沈九音聽完,緩緩從座中起身,目光如霜雪壓檐。

“你想留下什么,是你的事,別搞不清楚狀況就行。”

說罷,她不再多言,轉身就走。

韓絳一拳壓住桌面,聲音低啞如夜:

“你真不怕把人都逼到蘇列那邊?”

沈九音回頭,只留一句:

“你們早就在那邊了,只是現在——該亮牌了。”

茶樓中,空氣凝結如石。

韓絳與沈九音相對而立,眼神如刃交鋒,殺意不吐,卻已將彼此的路砍得七零八落。桌前茶水微涼,盞邊泛起一層薄霧,風卷未散。

陸羽坐在二人之間,自始至終沒開口。

直到這刻,他終于放下茶蓋,拂袖而起,目光平靜地掃過二人。

“夠了。”

聲音不高,卻像冷水潑在熾鐵上,一聲炸響,把空氣燙出了響。

韓絳一頓,沈九音亦回頭看他。

陸羽抬眼,語氣如霜雪拂落青石,冷靜到不染一絲情緒:

“我不問青司。”

“也不問誰坐哪張椅子。”

“你們爭的位置,不是我要坐的;你們護的局,我也不打算進。”

“我只看事。”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韓絳身上。

“韓大人說要換局。”

“那我便給你一個換局的價。”

他語聲漸緩,一字一頓:

“拿命換。”

韓絳眼神一變,手指微微收緊:“什么意思?”

陸羽目光如刀,語氣不疾不徐:

“蘇列你牽過,兔妖你縱過,馬妖你睜眼放走,連這口陣里你也沒少布線——但你今日坐在這兒,要談換局。”

“那就請你先動一刀。”

“我不要你站哪邊。”

“我只看你,敢不敢拿人心來換你的局。”

韓絳語氣壓下:“誰的命?”

陸羽緩緩轉頭,目光微垂,像是隨意一句,又像斬釘截鐵:

“除一妖。”

“換一人心。”

茶樓靜了三息。

韓絳的面色,在這三息之內緩緩變了,先是驚疑,繼而惱怒,最后隱隱泛起某種難以抑制的陰沉之意。

他終于開口,聲音壓得低沉沙啞: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陸羽:“我當然知道。”

“兔妖,是線頭,也是血債。”

“你想讓我信你?”

“先動這根線給我看。”

韓絳沉聲道:“她是蘇列那邊的人——你要我殺她?我憑什么動他的人?你知道他現在的位置嗎?”

“我不知道。”陸羽答得極快,“我也不需要知道。”

“你既然說你不是他的人,那就殺他的人給我看。”

“你殺得下,她信你,我也信。”

“你殺不下——那你說再多,我也只當你和他是一伙的。”

他語氣不高,聲音卻穩得像刀背壓在脖頸處,力不大,但只要再落半分,就能見血。

韓絳額角的青筋微微浮出,指節死死扣住桌面,連茶盞都在微微發顫。

他緩緩吐出一句:

“你這是在逼我。”

陸羽語聲未變:

“不,是你說要換。”

“那我,就給你一個‘換’的條件。”

茶樓沉默如井底。

韓絳望著陸羽,像是在重新審視面前這個人。

一年前,這個年輕人還不過是執法司下轄副巡,手頭只管兩條小街,做事鋒利但不入局。

三個月前,他還覺得這人撐不了什么氣候,不需要過多放心。

可今天,坐在他面前的這人,不再是“可左右的棋”,而是提刀的人。

林重山那家伙,把他扶上來就有他的道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低估了陸羽——低估了他從尸堆里活著上來、從陣底里逆著魂氣走回青司的那一雙眼。

他嘴唇微動,終于不再威壓,不再探試,換了個語氣,帶上了些微冷意與“長者口吻”的壓迫感:

“陸羽,你年紀輕,我知道你看不慣現在的局。”

“你殺得狠,有膽有招,我也佩服你。”

“可你想往上走,總歸要有人帶你、替你扛、替你保——”

他將手指慢慢敲上茶桌,語氣緩下:

“你還沒掛實編,你身上案子未了,副司那邊也不一定保得住你。”

“你今天說出這句話,外面傳出去,我不攔你,有人能攔你。”

“你知道這口鍋落下來,你受不住的。”

這番話說得不重,卻句句壓在往上走的人心口。

可陸羽的表情,絲毫未動。

他只淡淡開口:

“韓大人。”

“你說這些,是想讓我記舊恩,是想讓我看未來,還是——想提醒我你還有資源?”

韓絳不語。

陸羽輕描淡寫一笑:

“你錯估我了。”

“我不是不想走上面。”

“我是不打算走你這條路。”

“你說我上不去,那就不上。”

“但你說我只能靠你,那我就偏不靠。”

他語氣極輕,卻有種不容辯駁的冷意。

韓絳望著他,臉色終于變了,聲音一沉:

“你真要把人心交到她那邊去?”

這句“她”,吐得沉,吐得硬,像是含了怒意,更像是自知話已到了退邊。

沈九音這時才終于開口,她沒看韓絳,只看著陸羽,仿佛在等一句回話。

陸羽望了她一眼,又轉回韓絳,語聲如水入鋒:

“不是她那邊。”

“是我那邊。”

這一句說出,氣場落地,三人之間最后一絲“同僚默認”正式斷裂。

韓絳神情陰冷,站起身來,抬手將茶盞撥到一旁,瓷聲輕響。

他沒有道別,只留下一句話:

“你們走你們的。”

“我就看看你們能走到哪一步。”

他拂袖而去,步出茶樓,留下一地散茶微溫。

沈九音卻沒動,她只是看著陸羽,眼神微收,緩了一口氣,然后終于緩緩坐下。

風吹過簾子,將屋中茶香帶出。

她開口:

“你這‘一妖’,打算怎么除?”

陸羽看向她,唇角微動,回得很淡:

“先斷尾。”

“再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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