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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古尸

陸羽步至魂碑之后,踏入那陰影深處,腳下石紋微起,仿佛魂池每一次顫動都在順著碑后的地脈回蕩。

這里氣息更沉,魂流極緩,如暮鐘沉落泥潭。他凝神片刻,順著魂紋伏線,終于在一處地勢微陷之所,發現一縷異流。

那是一道裂縫,匿于碑后地紋交匯處,肉眼難察,若非他掌握魂流結構、精通術圖交心之理,斷然無法辨出這“死水中的一線逆涌”。

而縫口之上,嵌著七枚封魂鎖釘,釘間咒紋殘破,卻仍隱隱泛著古老的封靈壓制氣息,鎖紋之間交織成環,外圍有符灰殘跡,剛好湊出一副“九封鎮式”。

——七鎖九封。極古之禁咒結構。

唯有用于鎮壓“不死不滅、不可名狀”的東西,才有資格落這套陣。

陸羽眼神微沉。

碑上那鬼臉石刻笑得太深,碑下,卻藏著不該讓人知的東西。

他屈膝半蹲,五指攤開,喚出噬心蠱。

蠱絲自袖口滑出,身如墨甲之蛇,微微顫動。陸羽輕輕一抹,細絲準確鉆入封釘間紋路。

“咔。”

第一道魂鎖開裂,如骨斷。

他神色不動,又喚第二絲。

如此七次,七鎖盡碎。

隨著最后一道咒符的失效,整座裂口輕震一寸,咔咔作響之中,一縷灰紅之霧自縫中逸出,帶著極低頻的鳴音,如古鐘沉敲海底,魂魄都為之一顫。

陸羽緩緩起身,掠身而入。

……

腳下一道斜巖甬道,濕冷而曲折,巖壁粗礪無燈,只有淡淡魂光自石縫滲出,宛如尸血在流。

他手按巖壁緩行,沿途壁上刻痕密密麻麻,皆是殘咒,不成句、不成文,卻每一劃都透著鑿刻時的瘋狂與掙扎。仿佛這些字不是寫下的,而是從活人的手骨中刻出來的。

十數息后,甬道盡頭豁然開朗。

——是一個近乎密閉的地下空間,幽深如井。

地底并非空無一物,而是赫然豎著一座黑玉高臺,臺身斑駁,靈紋早年燒蝕,四周咒痕交纏,像被反復繪寫、反復鎮壓過。

而臺上,靜靜盤坐著一具尸身。

那尸并無血色,全身膚甲呈焦黑之金,密不透風,如鐵鍛成身。

身軀碩大,形制類人,體魄之強幾可堪比妖族;手腳盤膝,垂首閉目,氣息沉死如磐石。

若非魂壓微動,幾乎無法判斷這是尸,亦或是“活物未醒”。

陸羽不言,逼近三步,才注意到這具古尸的背脊并非完整骨骼,而是一道形如“脊煉”的金屬嵴骨,從脊背貫通石臺,嵴骨之下與地脈連接,其上的魂紋流轉,居然與整個魂池地勢的“九柱魂軌”一脈相通。

“他……就是魂池的源?”

陸羽凝視石臺,又向下一看,才見得那尸座下方有一圈灰金色銘文環繞,術式極古,九環連轉,三重套鎖,最后凝結為四個朱砂大字:

鎮命咒環。

此咒,不封魂、不鎖神,只為鎮壓一種東西——

命。

命未斷,魂不滅。

若非親眼所見,他不敢信,這整座煉魂池的中樞,竟是鎮壓于碑下的一具“古尸”,其背骨接地,魂氣貫柱,以一尸之力,托舉整座軍魂構架。

陸羽眼神漸冷,聲音低不可聞:

“不是尸……是陣根。”

“上面那些不死軍,不過是這具尸身的影子。”

他立于咒環外,久久未動,仿佛已聽見某種太久未醒的回音——

不是人語,不是神言,只是一種靜默的、來自“活著的死者”的冷意。

那冷意仿佛在提醒他:

——你來了。

——再近一步,你就該交代。

陸羽靜立咒環之外,目光自古尸之脊緩緩上移。

就在那仿佛死而不滅的沉默之中,他看見了——

古尸額心之上,釘著一物。

那是一桿幡。

幡桿粗如臂骨,材非金非木,色如焚血,由某種煅魂之料鑄成,自額心貫入,直插入石臺中心,將尸、壇、地脈三者釘成一體。

幡帛通體赤紅,其上非繪非繡,而是以萬魂精血刻印咒紋,密密纏繞,每一道咒都是哀嚎,每一圈紋都是索命之語。幡面雖靜,卻似隨魂氣微微顫動,似在輕輕擺動,帶動整座地底靈流——

如心脈跳動,若幡動一寸,魂池即亂。

而從幡身之下,竟生出萬縷細絲,如同血中魂脈,自幡帛深處延展出去,沿地勢爬行,深入地底九道魂柱之下,又穿至地面前陣之上——

那是控制軍魂的“魂絲總脈”。

魂池不死軍的每一縷魂線,皆出于此幡。

陸羽望著那一切,瞳孔微收,心中已有定論。

“……好詭異的旗子,比我的還要強上兩份。”

他低聲說出其名,語中含煞,心中震意卻更勝。

此刻,陸羽眼前的這一桿,絕對是少見的邪物。

他終于明白了。

——馬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靠的不全是幫襯和好運,也有他自己的機遇。

不死軍的根從不在他手中。

真正鎮魂煉兵的,是這具坐于魂井之底的古尸。

馬妖不過是借幡行令,以尸煉兵。

他之軍,不屬于他;他之命,也未必屬于自己。

陸羽緩緩后退半步,目光仍緊盯血幡。

這一支不死軍——

不是妖所煉,也非人可控。

它是古尸之魂軸為骨,千骨幡之魂印為脈,整個軍陣不過是浮在尸上運作的魂流系統,一切生殺,皆從幡心發出。

哪怕魂兵復千遍,頭顱斬百次,只要這尸未碎,這幡未倒——

就永遠殺不盡。

陸羽眉心煞意緩緩翻動,袖中噬心蠱輕微蠕動,似在感知這一陣心深處的“生命邏輯”。

他心念如刀,卻知,此刻動不得。

這一口幡,若破,軍將亂,陣將崩,尸或蘇。

不破,則萬軍不斷,陰火不熄。

——那就只能布一場局。

等那尸,真正該醒的時候。

陸羽沉立咒環之外,望著那桿釘死于尸額的血幡,掌心緩緩聚起一縷冷煞。

千骨幡……煉尸鎮魂,以魂織軍,本就是為掌萬兵而生的妖器。若這魂池九柱、不死軍魂線皆由此幡操縱,便必有“主脈”。

他要試的,不是幡本——而是魂脈動靜。

他緩緩抬掌,五指微張,一縷如絲煞氣自掌心浮出。那煞不是殺念直驅,而是蠱息綿引,似針未入肉,先試其骨。

這縷煞氣源自噬心蠱的“探脈性”,最善擾動魂力、混淆氣機,若能趁幡靜之時,刺入咒紋交匯之處,或能借其震蕩觀出魂池流勢的“連線方向”。

煞絲滑行如游蛇,貼地而走,不顯不露,幾息之間,已悄然探入血幡帛布之下,觸及第一縷魂絲主線。

陸羽屏息。

一息。

兩息。

第三息未滿——

驟變突生。

只聽一聲低沉得幾乎聽不出的“咚”在地底炸開,猶如鼓聲沉敲魂核。千骨幡帛布之間的咒紋忽然泛起一道血紅光芒,如燃如裂,如活物驚醒!

那一刻,萬絲倒涌,幡布鼓蕩,魂氣從四面八方抽入幡中,宛如整座地底在朝一口井塌陷!

陸羽臉色陡變,猛然撤手,煞氣尚未盡收,便遭反震!

“嘶——!”

噬心蠱在袖中劇烈翻滾,尖殼張合,靈息大亂,險些將陸羽整條臂脈絞斷。其性嗜魂,卻在此刻近乎退縮,仿佛被那“魂陣本源”所反噬,無法承受。

而遠處血幡未動,卻魂聲若濤,咒紋如火線回燃,沿地脈反震至咒環之上,一圈微不可察的靈波,自下而上,擴散至魂柱根部。

陸羽按住左腕,死死穩住體內橫沖直撞的煞氣,額心一絲冷汗滲出。

但最令他心驚的,并非噬心蠱被逼退。

而是——那具古尸,動了。

不,是“亮”了。

他望向石臺之上。

原本死寂如磐、垂首如灰的古尸,額心之血印,此刻竟隱隱透出一縷細光,幽紅如燭、靜如心跳,在咒紋之間一明一滅,如封存的神識正在呼吸。

緊接著,陸羽看到——那尸的嘴角,微微上翹了一個不可察的角度。

不是笑,更不是人類的情緒。

那是一種純粹的“回應”——仿佛它察覺到了“被擾”,正以某種古老、遲鈍而執拗的方式,在看你。

陸羽心神一沉。

若再探一步,這尸,便不是陣心——而是將覺醒的“陣靈”。

他迅速收回全部煞氣,魂息內斂,噬心蠱緩緩歸殼,像野獸縮進洞穴深處,伏于脈底不敢動彈。

許久之后,血幡光芒退卻,咒紋沉斂,古尸額心的光也緩緩熄滅。

一切仿佛未曾發生。

可陸羽已明白。

千骨幡不可撼,魂線不可擾,尸覺一動,陣毀人亡。

他退至咒環邊緣,長身靜立,眸中光芒冷徹。

一尊尚未睜眼的冥軍神將,在等一場“引魂之令”徹底落下。

強破,是獻祭。

謹布,才有生路。

陸羽低聲道:

“不是今日。”

“但總有一日,我要讓你自己醒。”

魂氣歸寂,地下之風仿佛也在此刻凝住。

陸羽立于咒環之外,靜默片刻,手指微張,掌中煞氣游走成絲,如細蛇吐信,纏繞掌骨,未發先凝。

他望著前方那具“魂軍根基”般的古尸,望了很久。

血幡靜靜佇立,貫穿其額心,像一根釘魂長釘,將那具不知活死的身軀釘死在石臺中央,也將魂池九柱的脈絡釘成一個不死的閉環。

那是一張血色的棋局,開局已落,殘局未破。

不能破,就要伏。

陸羽緩緩翻手,手中煞氣凝結。

本來應該是無形的煞氣,但此刻在陸羽手中,它將成為攝煞鎖魂的陣心錨點。

“你曾是魂的歸屬,”他低聲道,“如今歸我。”

他抬眼環顧石臺周邊,最終目光落在碑后咒痕最深、裂紋自然外露的地縫之中。那里石紋已斷、符跡未續,是整座碑下最容易藏伏而最不易察覺的死角。

陸羽彎腰,一縷煞氣繞著魂牌灌注入內,骨牌在掌中發出細不可聞的“咔”一聲,如同活物吸氣。

他屈指一彈,將魂牌釘入石縫。

啪。

骨牌入石,沉如墜井,魂息不顯,卻有絲絲陰力滲入周圍的咒陣廢脈之中。

牌已落。

他接著抬起雙手,十指微張,袖中赤氣翻轉,左右兩邊各飛出三枚縷,極細,皆為煞氣凝聚的核心。

他將這些煞氣一一嵌入石縫之中,環繞著魂牌,七點成環,呈不等式散布于石臺外三尺至七尺范圍內,順應地脈紋理,自碑基向外擴展。

每插下一點,引魂符便迅速吸取地中殘魂靈意,在石上刻下一道“逆流刻紋”,這刻紋只顯一瞬,旋即隱沒入地。

他暗中運行噬心蠱氣,緩緩貫通七點之間,七煞脈息交匯于骨牌之下,形成一個極其隱蔽的陣核。

“煞鎖七引,歸一奉心。”

“靜布攝魂,不觸幡脈。”

陸羽喃喃低語,聲音像一道咒文,與地底紋路纏繞呼應。

——這,便是他設下的攝魂煞域。

此陣不擾原陣、不動咒核,七引既成,便可靜伏于魂池最深處,潛藏于千骨幡與古尸之間的“死角共鳴位”。

只需等待。

一旦將來血幡崩裂、魂柱震動、幡下尸心將醒,此陣便可順勢而起,以七引歸一的“逆歸咒勢”,反卷魂池之氣,使整座魂池“如斷脈逆血,自噬其源”。

那一刻,千骨幡將從操軍神器,化為困魂死器;

那一刻,馬妖將失去魂兵,再無一人可調;

那一刻,魂池之上,便不再有“戰陣”,只剩尸亂。

陸羽站在陣外,望著魂牌輕輕一震,七引之下的煞息歸穩,煞域成形。

他袖口一拂,七符俱沉,魂牌隱于石縫,整座攝魂陣隨之消匿于地脈之中,如同從未存在過。

靜極。

冷極。

——天底下最鋒利的殺局,從不是當場拔刀,而是讓敵人永遠不知道刀從哪里來。

他站起身來,眸光清冽,最后望了一眼那座高臺。

古尸未動,額心的光早已熄滅,像是又陷入了沉沉長夢。

血幡不揚,魂絲微伏,整座地下仿佛一口封死的冢,無聲地埋藏著萬軍魂火的暗流涌動。

陸羽看了片刻,唇角微動,低聲道:

“萬事俱備。”

說罷,他轉身離去,步伐極輕,不驚塵灰,不動咒氣,似從未來過。

而他身后,碑后石縫下,那口無形攝魂煞域,已悄然立成。

如潛沙臥火,靜候時機。

——待幡斷、尸醒、陣亂之日,伏煞出鞘,一擊封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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