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下雨了……”

“老天爺呀……”

村民們跪倒在地，張開顫抖的雙臂撫摸甘霖，在瓢潑大雨中發出歇斯底里的哭嚎。

陸遠微微嘆息，將寶劍還給張文倩，邁步向前走去。

村民們左右分開，像摩西分紅海，讓出一條通路。

陸遠走在中間，感覺步子格外沉重，跪倒在兩側的村民每一次磕頭，都像是一顆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心上。

我想活下去，沒錯。

他們想活下去，也沒錯。

真正錯的人，不在這里。

眼看就要走出這條通道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嘶喊。

“恩人！”

“恩人留步！”

陸遠停住腳步，轉過身來，隔著瓢潑大雨看向通道另一頭。

許謙掙扎著爬起身來，渾身戰栗不已。

雨水和血水在他的膝下積成一汪。

他粗暴地推開攙扶村民，跪在地上，將一把銹蝕的柴刀立在身前。

“許謙恩將仇報，枉活一世，唯有以命相抵！”

“大恩大德，唯有來世再報！”

說完，他揚起下巴，全力向著刀尖撞去。

柴刀透喉而出，鮮血順著刀刃流下，混著雨水融入這片生養他的土地之中。

他就這么跪著，到死也沒有倒下。

陸遠瞥了一眼，轉身消失在夜雨中。

……

雙樹村，村口破敗潦倒的土房。

積洼的水坑在微風下泛起粼粼波光，一片枯葉飄落下來，飄飄轉轉落在水坑里，漾起一圈圈漣漪。

風從萬里海面上涌來，掠過荒涼的小村莊，絲絲縷縷泄進門縫里。

陸遠靠在門口，透過門縫望著漸漸散開的烏云，緩緩松了口氣。

雨終于停了。

昨夜暴雨傾盆，夜行山路實在危險他們不得不臨時在此避雨。

陸遠整晚都守在門口，以防危險發生，時刻緊繃的神經已將體力榨的一干二凈。

一夜無事，只有跪在門外的雙樹村村民讓他心口發堵。

莎莎……

布鞋底踩過砂石地面，發出輕微的腳步聲。

“你去睡會吧，我來替你守著?！?

轉眼一瞧，面目憔悴的張文倩就站在他身旁，陸遠脫口而出：“不用，雨已經停了，等奉安醒了咱們就出發?！?

昨晚來到這里之后，陳奉就發起了高燒，不久便陷入昏迷。

直到天亮時分，他的狀態才漸漸穩定下來。

“那些人還在外面嗎？”

陸遠點了點頭，透過門縫看向跪在院子里的村民，老老少少跪在這里約莫有半個時辰了，怎么勸都沒有用。

他起身拉開房門，揮手道：“大家都回去吧?！?

見房門打開，大伙立刻圍上來，端水的，送藥的，還有手里捧著窩窩頭的。

都不說話，卻個個滿眼淚花。

一個女人端著熱氣騰騰的木盆，穿過人群走上前來。

正是許謙的二姐。

“恩人，這是我們熬制的藥湯，可以驅寒療傷?！迸穗p眼紅腫，聲音沙啞。

陸遠嘆了一口氣，接過木盆：“大家都回去吧，我們一會兒就走。”

張文倩從身后走來，附耳道：“奉安醒了。”

陸遠點點頭，端著湯盆回到屋里，反手關上房門。

陳奉安虛弱地靠在土墻上，正喝著費伍遞過來的水，見他進來，虛弱地笑了笑：“哈哈，活該我陳奉安命不該絕，這都能挺過來?！?

陸遠的目光落在手臂斷處，心口一揪一揪的疼：“少說話，我去給你拿些吃的。”

“不能浪費時間！”陳奉安單手一揮，“今晚之前，這里發生的一切就會傳出去，必須搶在欽天司動手之前行動，否則我們誰也走不出柏云縣?！?

“誰敢對你動手?！标戇h搖了搖頭，他昨晚已經從張文倩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個膽子他們不僅有，而且很大！”陳奉安冷笑一聲，“他們既然敢制造康、云兩州旱情，還有什么不敢干的？”

“我有種預感，康州要出大亂子……不……是天下要亂了?！?

這狗日的世道，早點斷送未嘗不是件好事。

陸遠嘆了一口氣：“雮塵珠被我毀了，沒有證據，口說無憑?！?

“所以我們才要找到其他雮塵珠。”陳奉安沉聲道，“只要找到其他雮塵珠的下落，就可奏請帝京，抽調精兵鎮壓泉陽城?！?

陸遠無聲地嘆了口氣。

對于旱災的內情，他并不關心，更不愿摻和到這種危險的事件之中。

但眼下，他們救了自己的命，陳奉安更是為此斷送一條手臂。

更何況，雮塵珠與欽天司有著千絲萬陸的聯系，甚至面具的來源也可能與這件事情有關。

于情于理，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沉吟片刻，陸遠緩緩說道：“目前來看，其他雮塵珠要么藏在柏云縣某處，要么已經送回泉陽城欽天司?！?

陳奉安點點頭：“沒錯，所以我們要兵分兩路，我和費伍回城繼調查欽天司，你們兩個繼續護送那個姓劉的。”

“看在這條胳膊的份兒上，你也不會拒絕我吧。”陳奉安拍了拍斷肢，血跡和膿液已經干涸，只剩下駭人的瘡疤。

陸遠點了點頭，沒有爭辯。士為知己者死，陳奉安救了他的命，大不了自己也賠上這條命就是了。

“那怎么行?！睆埼馁豁忾W動：“我也隨你回泉陽城，護送任務我安排其他人來執行。”

陸遠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張文倩的用意。

兩人畢竟有婚約在身，如果她拋下陳奉安和自己一同執行任務，傳出去肯定會惹人非議。

“不行！”陳奉安拒絕的十分干脆，似有深意地看了兩人一眼，繼續說道，“陸遠受出身限制，很多事做起來會束手束腳，必須有你配合他才行。”

陳奉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指著身旁的寶劍說道：“陸遠，你試試這把劍。”

陸遠遲疑地搖搖頭：“這是干什么？我的劍斷了再買一把就是了?！?

“何必呢，我這樣子還怎么用劍?！标惙畎矓[了擺手，“此劍名后土，是我從我娘的庫房里偷出來的?！?

偷……

陸遠滿臉黑線……

陳奉安不以為意繼續說道：“和倩妹的丙子椒林一樣，后土也是極品寶具，有了這柄劍傍身，哪怕正面對敵比自己高出兩階的武師，也可不落下風?！?

“公子……”費伍一臉震驚，剛要說話卻被陳奉安抬手制止。

陸遠心頭一顫。

據他所知，寶具根據品階，可劃分為凡品、下品、中品、上品、極品，五個品階，聽說還有更強力的“仙品”，只是太過罕見，只存在于傳說之中。

換句話說，這柄寶劍已經可以算上這世間的頂級殺器。

“這太貴重了?！彼B連擺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么貴重的寶物交給我，肯定會引來其他人覬覦?！?

“所以，才需要倩妹和你一起，有商盟的人暗中保護，想來不會出太大差錯。”陳奉安神色凝重。

說話間，費伍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神色突然一沉。

他抄起斧子，凝重道：“有大批人馬正在靠近。”

是誰？

陸遠心頭一緊，撲到窗口瞭望。

山道濕滑泥濘，看不見半個人影。

“這是……”陸遠微微錯愕。

【索敵（被動）：敏銳察覺所有對宿主產生敵意的單位?！?

視野之中，層巒疊嶂之后，分明出現一個又一個縱馬疾馳的紅色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