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結束了。

泡沫散去之后，殘存的鮫人如同失去蟻后的工蟻一般，變得焦躁而困惑，爭前恐后向著海里沖去。

它們從陸遠身邊經過時，根本沒有報仇的打算，甚至沒去多看他一眼。

天依舊漆黑，但是四周卻安靜了許多，只有燃燒的祭臺發出噼啪的聲響。

當火焰漸漸熄時，陸遠和張文倩找到了兩個護衛武師的尸體。

他們被鮫魔重創，胸口處留下拳頭大小的血窟窿，早已斷氣多時。

回到陳奉安身邊時，這個貴公子已經沒了往日的神采。

他靠費伍的膝蓋上，渾身是血，覆蓋煙灰，華裳被利爪撕爛，萬幸的是還活著。

費伍將一顆味道濃郁的藥丸塞進陳奉安的嘴里。

幾乎就在陳奉安喉結滾動，吞咽藥丸的下一秒。

他原本因失血過多而一片慘白的臉色，頓時紅潤起來，擴散的瞳孔也重新凝聚。

肩膀上碗口大的傷疤不再流血，因呼吸困難而劇烈起伏的胸膛也逐漸舒緩。

“真他娘的神奇。”陸遠心中暗道。

然而他所期望的奇跡并沒有發生，藥物效果戛然而止，斷掉的手臂永遠不可能再生。

陳奉安看了看斷臂，露出些許笑意，故作輕松道：“你小子……真是福大命大。”

陸遠感到嘴里泛苦：“少說話，別扯到傷口。”

要不是他們幾人舍命相救，自己早就成了鮫人的口糧，而且陳奉安還斷送了一只手臂。

陸遠感到心口堵的慌。

若不是自己一時大意，喝了村民的迷魂湯，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場。

“斬了妖，救了你，還護住了百姓，一條胳膊而已，值得！”陳奉安神色轉黯，“只是對不起死去的兩位前輩。”

不值……

陸遠沉默不語，他沒有說出真相。

鮫人是就是那群惡民召喚而來的，他們不值得你犧牲自己去拯救。

“長風商盟會給他們最豐厚的補償，保證他們的家人此生衣食無憂。”張文倩寬慰道。

她的功力最弱，但憑借寶劍丙子椒林對鮫人的克制，僥幸沒受到致命傷害。

但體力消耗同樣嚴重，身形晃動下意識扯住陸遠的袖子才沒跌倒。

陳奉安將一切看在眼里，眸光微動。

從得知陸遠有危險，到奮不顧身重進戰場，以及下意識的眼神和動作中，他不難看未過門的妻妻對陸遠的心思。

沒有絲毫難過，反而覺得解脫。

他知道自己心里已被那個逝去的影子填滿，本就對于辜負張文倩而心懷愧疚。

是時候解除這段無聊的姻親了。

陳奉安轉而問道：“陸遠，你手里的拿的是什么？”

這個嗎？

陸遠低頭看向手中寶珠，土黃底色之中凝聚著一抹鮮艷的冰藍，這是他斬殺雌鮫人之后得到的寶物。

【**珠】

種類：**

等級：**

……

他心頭微動，【武器】技能進階之后，他已經可以識別中品以下寶物。

眼前的亂碼星號，分明表示著這顆珠子的品質最起碼是上品，甚至可能是極品！

“是雮塵珠。”張文倩開口道，“上品寶具，可汲取水汽，有致旱消雨的能力，從前泉陽城鬧水患時，曾使用過這東西驅雨避水。”

致旱消雨……

陳奉安咀嚼著幾個字眼，忽然眸子一亮，轉頭看向費伍顫聲道：“難不成……就是這東西導致的這場旱災？”

費伍不置可否的搖搖頭：“或許有關系，但是一顆雮塵珠最多汲取方圓百里的水汽，想要憑借此物制造康云兩州的旱情，起碼需要上百顆……”

他忽然停住話頭，猛然看向張文倩，小心說道：“據我所知，此類寶物一直由各州欽天司保管，放眼天下，能拿出數百顆雮塵珠的，也就只有欽天司了。”

聽著幾人莫名其妙的對話，陸遠倍感疑惑。

旱情？

他們在說什么？

心思百轉，陸遠隱約猜到了他們這趟行程的真正目的。

一幅幅畫面浮現在他眼前。

人吃人的慘劇，涌進城里的難民，枯萎的莊稼、干涸的河床……

也就是說，這場旱情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是什么人，如此喪盡天良？！

“這么說，只要帶走這顆珠子，這里就會下雨了嗎？”陳奉安問道。

費伍不置可否地搖搖頭：“這顆雮塵珠已經吸飽水汽，顯然已經藏匿于此多年，即便我們將其帶走，短期內也不會發生變化，更何況馬上就要入冬了。”

“先別說這個了。”張文倩艱難開口道，“咱們趕緊離開這，給奉安治傷要緊。”

“你們先走，我去料理那兩位師兄的尸體。”陸遠心中自有打算。

兩位師兄因他而死，于情于理他都不會將兩人丟在這里不管。

他本打算等其他離開之后，先行將尸體轉移到密室之中，可剛邁出一步，就被人扣住了肩膀。

“我來吧，速度能快一些。”

費伍越過他，走到兩人身前，抽出斧子劈向地面，頓時炸出兩個大坑。

兩人合力將尸體掩埋其中，堆成一個簡易的墳頭。

陸遠找了兩根木根交叉擺在墳前，深深鞠了一躬，心中默念。

“感謝兩位師兄舍命相救，我一定會替你們報仇的。”

費伍默默將陳奉安背在身上。

無暇顧及殘破的戰場以及兩個武師的尸體，四人艱難地踏上返程的道路。

剛走出海灘，就聽見遠處傳來喧嚷聲。

陸遠抬頭望向山嶺中的雙樹村，村莊黑如凝固的墨汁，數不清的火把匯聚成河，正向這邊涌來。

幾乎所有雙樹村的村民，男女老少都出動了。

他們拿著鋤頭、草叉、柴刀，甚至是菜刀和木棍，無數火把氣勢洶洶地將幾人圍住，擺明了一副拼命的架勢。

一個青年走上前來，手里拿著一把柴刀，指著幾人怒道。

“就是你們，毀了祭祀，殺了海神！”

抬頭看去，正是許謙。

許謙怒不可遏，放聲道：“殺了海神，你們必須償命！”

“償命！償命！”村民們振臂高呼，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夜幕下傳出很遠。

費伍面色陰沉。

祭壇，鮫人，海神……

他早就就想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殺意翻涌，費伍冷哼一聲，抽出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