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籠罩,林和踏著宮燈結下的碎影穿過長廊。
晚風拂起他的玄色云紋廣袖,掠過眉尾朱砂痣時,似情人的指尖在流連。
檐角銅鈴叮咚作響,驚動他眼尾微揚的桃花目,眸中瀲滟水色晃碎了滿庭月光。
窗紙上躍動著兩團暖黃人影,他倚著柱子掐了隱身訣。
透過紗窗,他瞧見方四意正咬著兔毫筆桿,在棋譜紙上畫歪歪扭扭的圓圈,清泉正呆滯地盯著紙上的棋盤。
似乎在下“五子棋”?
林和喉間溢出輕笑,唇角梨渦里盛著寵溺:“小沒良心的,我這么久沒回來,不先擔心我,倒教起五子棋解悶。”
指尖輕捻,兩縷金芒自他眉心析出,化作金紋沒入二人后頸。
“這護身符可保她二人平安。”
“且讓思思哭幾日,待我助王葉麟取了軒轅殿的坤靈鞭……”尾音散在穿堂風中,只留滿庭桃瓣紛飛如雨。
燭火在琉璃盞中輕輕搖曳,方四意執筆的手忽然一顫。
周圍似有琳瑯聲擦過耳畔,那聲線裹著溫醇,分明是林和慣常喚她“思思”時的尾音。
“啪嗒——”
兔毫筆墜在紙上,洇開一團墨跡。方四意霍然起身,茜紗窗欞桃花花瓣簌簌而落,她恍惚看見一個身影。
“林和!”她踉蹌著撲向門邊,指尖掐進掌心。檐角銅鈴兀自搖晃,卻只有冷冽的雪松香縈繞鼻尖——那是他身上慣有的香味。
清泉冰涼地扣住她手腕:“四意,師叔他不在……”話音未落,便見女子猛然轉身,淚光閃閃。
“你聞到了嗎?”方四意攥住清泉的衣袖,“是雪松香……”她仰起臉,眼尾緋紅如灼灼桃夭,“他好像回來過……”
清泉嘆息著將四意攬入懷中,指尖撫過她散亂的鬢發。
窗外忽有夜風穿堂,卷起林和隱身時遺落的半片桃瓣,正落在方四意裙裾上,那抹殘紅艷得驚心,似他臨別時眸光瀲滟的一瞥。
“四意,他如果回來了,怎么會不見你呢!”清泉輕拍她的背,“我也相信師叔沒有死,但他肯定被什么事情絆住了。”
“可是我的尋人蝶都找不到他。”
方四意突然攥住筆,仰頭望著梁上垂落的鎏金熏球,任淚珠在杏眼里滾成剔透的水晶,卻硬是扯出個混不在意的笑:“我肯定是魔怔了,你們不過都是紙片人……我有什么好難過的!”尾音猝然斷裂在突如其來的穿堂風里。
“早點成神才是真的。”
“四意。”清泉的話語遲遲未落,“掌門不是說下凡弟子得突破筑基才可回宗門嗎,師叔不在,我們倆個,能行嗎……”
方四意站起來,緋紅裙裾掃過紙張,“林和不是說了嘛,咱們要想提升修為,一得練功,二得煉丹,三得找靈獸!”
話音未落,窗外忽有驚雀掠過梧桐枝頭,震得檐下金鈴叮咚作響。她轉身時腰封綴著的玉禁步碰在青銅香爐上,發出清脆的碎玉聲,卻顧不得整理,只將指尖按在青玉鎮紙上:“可找靈獸也太麻煩了!如今咱們在這宮里,倒不如趁著休整這幾日照著書煉丹去!”
話音突然滯在喉間,她看見清泉素白的手指正沿著木桌沿游走,指尖沾著半片被揉碎的枯葉。
“四意,昨夜你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對這宮內發生的事情有所不知。”清泉抬起秋水般的眸子,發間銀簪垂落的銀片閃閃發光,在澄澈月光下漾開細碎漣漪。她將那片枯葉碾在手心,黛色眉尖蹙起:“貴妃寢宮三十七口人,寅時三刻全被拖到玄武門外處決了……人間的皇帝似乎很在意這件事。連身為國師的楚年哥都勸不住。”
“哎呀,正常!你看古代那些皇帝,本來就是動不動就殺頭、滅九族的!更何況自己被綠了。”四意笑了笑,“人之常情嘛。”
方四意忽地旋身,石榴紅廣袖拂過青玉筆架,驚得兩管紫毫筆滾落在地。她左手撐住桌沿,鞋子堪堪點在木圓凳邊緣,忽而腰身微沉,膝彎處云錦裙褶便如花瓣層疊綻開,整個人輕盈落坐在兩寸寬的桌沿。
桌案被她壓得輕響,她渾不在意地屈起右腿。
月光正巧穿過窗簾,在她云鬢間灑下菱形月斑。方才動作間松脫的耳墜貼著頸側微涼,垂落的銀絲流蘇隨著呼吸輕掃鎖骨,在雪膚上勾出細碎光痕。
她順勢將《太上九轉金丹訣》從錦物囊中拿出來。
“清泉你別慌,我先看看這書上怎么說哈!這煉丹的書是你師叔給俺的,我一直沒來得及看!”
『逍遙丸
【用途】療經脈逆亂之內傷,鎮心火熾盛之癔癥。子時以無根水送服,可續靈臺清明。
【丹材】九葉青冥草三株、雪魄靈芝七錢、赤焰蛇蛻半幅、鮫人淚九滴、玄龜甲粉、三昧硃砂。
【火候】初煉文火煨四十九日,鼎現鸞紋轉武火。龜甲化煙時投鮫人淚,以鎮魂香壓龍吟。
【禁忌】忌五金器皿盛放,戊日不可開爐。』
“不是,怎么煉一個逍遙丸需要這么多材料啊!”
“嘩啦——”
又一道書頁翻卷聲驚動了窗外樹上棲息的黑鴉。
“我找找有沒有滋補靈力,提升修為的丹藥!”
『金丹訣·培元篇
【用途】固靈臺之本,養經脈之元。連服三次可破筑基初期桎梏,然每服需間隔滿月,違者恐損紫府根基。
【丹材】月華浸透的玉髓芝三朵、朝露未晞的靈蟬蛻九枚、百年份雪參汁半盞。
【火候】子時起爐用文火溫養七日,待鼎腹凝霜時轉武火。需在第三日午時投羽灰入震位,鼎鳴如鳳唳方成。
【禁忌】忌寅時服藥,忌食寒潭銀魚。若見掌心現赤紋,需停服三月。』
“清泉!我找到了找到了!快看!”四意將培元篇翻了出來,“難怪沒人催我們煉丹呢,這煉丹可真不簡單!你看,首先我們得有一個煉丹爐!然后需要找到月華浸透的玉髓芝三朵、朝露未晞的靈蟬蛻九枚、百年份雪參汁半盞!”
清泉湊近幾步,瑩白腕骨不慎翻了翻書頁。她皺著眉不可思議地開口:“可是這些也太難找了。”尾音裹著幾分焦躁,“我只知道太虛宗天穹殿后的雪山就有雪參!將它熬成汁液即可!”羊皮紙在她指尖簌簌作響,“但雪參可是稀世珍寶,單這一味怕就很難得到——其他兩個就……據我所知,太虛宗有專門的丹藥閣,應該不會允許我們私自采雪參的。”
破空之聲擦著她耳畔掠過。
房間內倏忽盈滿蓮香。
逆光中白衣浮動如流云,來人甩了甩逶迤及腰的銀發,薄唇挑起譏誚弧度:“怎么不問問小爺我?”
背心尚且裹住塊壘分明的腹肌,雪色外袍要掛不掛地滑下右肩。青色血管蜿蜒至胸口朱砂蓮紋時,被系帶玉珠遮去未盡的風光。
細長手指漫不經心卷著發梢,額間赤金蓮鈿因著偏頭的動作折出流光。冉冉屈指彈開妄圖攀上他衣袖的碧蘿藤:“太虛宗的藏經閣小爺我也去的不少!雪參可不止太虛宗有,凡有雪山地帶皆有機會尋得。滎陽郡就有!”
“我想了想,既然我們要往東去往海天三樓,不如先到滎陽郡,再從滎陽郡南到平江,再到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