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四意忽地靈光一現(xiàn)，踮腳湊近那人耳畔：“你既曾結(jié)過金丹，幻形之術(shù)該是信手拈來罷？若不想被他們識破……”

話音戛然而止，她瞥見雪色衣襟撞上嫣紅穗子，方才取下的玉環(huán)還帶著體溫。青年眼尾洇開三月桃瓣浸了胭脂的色澤，纖長睫毛沾著晨霧，將墜未墜的水珠在眼底碎成星子。

“這鳳什么玉的，還給你。”她指尖勾著頸間玉環(huán)輕輕一拽，鎏金細鏈便纏上對方瓷白的頸項。林和喉間滾出悶悶的鼻音，耳尖紅得能滴出血來，整個人似被春水浸透的玉雕，在暮色里氤氳出朦朧光暈。

“思思，闖的禍只管往我身上推。”他尾音發(fā)啞，掌心滾燙的玉環(huán)浸著月光，“待我靈脈復(fù)原……”話到唇邊轉(zhuǎn)了個彎，指尖擦過少女腕間紅痕，“這鳳吟玉，總歸要物歸原主的。”

“你在說什么呀，那不是你的嗎？”

雖然她之前也有一塊玉，但聽林和說是他師父給他的，想來應(yīng)該不是她的那一塊。

當(dāng)年結(jié)丹時用精血淬煉的禁制，在玉環(huán)內(nèi)里流轉(zhuǎn)出暗金色紋路。修真界的靈器哪里是凡人能消受的，越是高階的法器，靈氣反噬起來越要人命。

方四意心尖一顫，腕間銀鈴隨著急促呼吸輕響。

這具身子原主莫不是給林和種了蠱？竟讓他一個宗門少主生生將情絲纏成死結(jié)。分明是霽月清風(fēng)的人物，如今倒像被抽了魂。

方四意眼尾洇著薄紅，喉間泛起腥甜，卻硬生生扯出一絲蒼涼的笑：“等我有了新師父，法器總是要換的。”

林和指尖驟然蜷緊，玄鐵扳指在掌心烙出月牙痕。

少女纖影一晃，倏然后掠數(shù)丈。

檀香混著竹子氣息被凜風(fēng)攪碎，青絲纏著梅瓣掃過林和喉結(jié)，卻比霜刃更割人。

見白師兄和幾個術(shù)士醒了，林和眼尾微挑似淬了霜：“白虎伴生石若這般輕易帶走，鎮(zhèn)妖塔的紅蓮業(yè)火怕是要焚盡整片竹海。”

白鑄喉結(jié)滾動咽下反駁，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面前人即便靈脈盡碎淪為廢人，青玉冠下壓著的仍是太虛宗首席弟子獨有的凌冽鋒芒。

按輩分，白鑄還得尊稱林和一聲“師叔”。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宗門大比，這截雪色衣袂是如何在萬眾矚目下掠過九重劍陣，彼時連長老席都要為那驚鴻劍意起身相迎。

“收妖塔結(jié)界雖然被毀，鎮(zhèn)壓之力卻還在。白虎伴生石是門派至尊寶，能吸食天地靈氣，為鎮(zhèn)妖塔提供鎮(zhèn)壓之力。沒了白虎伴生石，鎮(zhèn)妖塔便會從頂層開始逐步削弱，所以，逃出來的先是妖獸，后是大妖，其后才是小妖，最后才是妖靈。你無法使用高階法器，但能用你背上的云霄劍代替白虎伴生石，暫時鎮(zhèn)壓尚未逃出來的小妖。待到回去向師父復(fù)命，請師叔來催動白虎伴生石，取回云霄劍即可。”

白鑄不服，反駁道：“阿先，為何不用你的扇子……”

林和似笑非笑，解釋：“白鑄，離火玄清扇是高階法器，我如今……頂多能用它生生火，況且你知道，我無法聚靈……”

“那……行吧。”

四意歪頭湊近：“方才白鑄師兄為何喚你阿先……”纖指忽而點向青年膝頭泛著金光的折扇，“這法器瞧著好厲害，要金丹境才能用嗎？”

玉白指尖抵住眉心，林和倚著冰裂紋石柱緩緩坐下。素色廣袖垂落青玉階，露出腕間淡青脈紋：“不過尋常靈器……”話音未落便嗆出半聲咳，喉間漫上鐵銹腥氣。他閉目調(diào)息，碎金似的陽光漏過睫羽，在眼尾朱砂痣上晃了晃：“從前師尊賜的道號‘臨先’，如今這名字倒成俗名了。”

方四意舌尖滾過那聲“阿先”，耳尖燒起薄紅。暖意裹著酸澀在胸腔里細細密密地漫開，倒似春溪化凍時撞碎了薄冰。

她垂眸盯著林和脖子上的玉環(huán)，指尖無意識絞著袖口。

早知道他有高階法器，何必將這暖玉巴巴地送去。

“林和，你這副身子骨，真能撐到昆侖山么？”方四意望著那人蒼白的唇色，青灰指節(jié)正抵在背上摩挲。

玉環(huán)凝神掐訣，靈氣如銀絲纏上他指尖。鴉青睫羽微顫間，山間云霧竟化作靈流匯入百骸。

他垂眸撫過腰間空蕩蕩的丹府，淡淡開口：“總歸死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