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覺得我會簽這個？”

方知歪著頭，一臉困惑：“是啊，當然覺得你會簽啊？”

塞德里克可沒被糊弄，冷笑一聲：“怎么，我要是不簽，就派殺手來對付我？讓我在銀行取不出錢？”

“哈？”方知皺起眉頭，笑著搖了搖頭：“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伸手托住下巴思索著。

看到方知居然做出一副被冒犯的樣子，塞德里克氣得握緊了拳頭。

方知不可能不知道那份契約里寫了什么。

就算契約是別人寫的，可要是一個領袖連工匠契約怎么回事都不懂，全交給下屬去辦，那跟個傀儡沒什么兩樣。

看到對方微微一笑，好像明白了什么的樣子，塞德里克頓時氣得幾乎渾身發抖。

方知這時向前探身，把契約文件翻到最后一頁，然后又靠回椅背，聳了聳肩：“抱歉，我應該一開始就把這個給你看的，我覺得看完這個，你會改變主意的。”

塞德里克雙臂交叉，探身過去看。

他不知道眼前的少年現在又在玩什么把戲。

他掃視著文件，然而，他看到的不是別的什么不利條款，而是讓他困惑的內容。

他皺起眉頭，這次不是因為生氣，而是滿心疑惑。

他把文件拿近，仔細查看。

“非獨家契約？這是什么？”

塞德里克抬頭看向他方知。

方知點了點頭：“對，我猜你之前沒注意到這一點，我無意阻止你為其他人制作物品。我只希望你能為我制作一些東西，僅此而已。”

塞德里克盯著他說道：“這太荒謬了，你就不擔心我會把同樣的物品給其他人制作，把你的秘密泄露給你所有的對手和敵人？這不合常理啊。”

方知挑了挑眉：“我是勢力領袖，還是你是？再說了，我加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的條款。”

塞德里克嗤笑一聲。

條款里是加了這部分內容。

但等他簽了這份契約，如果之后他想脫離，他一半的能力都會被限制，就因為對方所在的勢力要杜絕任何可能的“秘密”泄露……

“這里寫著，如果你在為其他人制作物品時，使用了來自某項作品的概念，就必須注明物品藍圖的作者，而且，為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制作物品時，其設計與原始物品相比，必須有超過50%的差異。我想就這些了……哦，等等。”方知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順著手中文件上的字移動：“如果工匠出售的物品差異在40%到50%之間，作者將獲得10%的收益。任何情況下，差異低于40%的物品都不得出售或贈予他人。就是這樣。”

看到“非獨家”條款時，塞德里克就已經夠困惑了，現在更是一頭霧水。

這些條件，不得不說……極其優厚。

優厚到他更加懷疑了，因為從來沒有人會給毫無戰斗能力的工匠這樣的條件。

他拿起另一頁紙，指著之前看到的條款。

“但那個說我只有完成你需要的物品才能解除契約的條款怎么解釋？這分明就是個把我永遠留在你這兒干活的借口。”

方知咂了咂嘴，向前探身從他手里拿過那頁紙，說了句：“讓我看看。”

塞德里克不禁眨了眨眼。

他看著他瀏覽文件，然后他指著紙上稍靠下的另一行字。

“沒錯，我是寫了這個，但你沒看到我還說，我只需要你制作一件物品，而且會給你我提供的藍圖，最終結果若有任何問題，責任在我，因為這件神器至少要你達到3級才能開始制作，換句話說，我沒辦法永遠把你留在這兒，因為要是出問題，那是我的錯，不是你的。”

塞德里克接過方知遞來的文件，又看了一遍，當即皺起眉頭：“這肯定是個陷阱。一個勢力不可能愿意給我這么多支持，還愿意在結果不如意時承擔責任。在帝國的規定里，責任意味著勢力越強，根據雙方實力差距，要承擔的責任越大。這可能意味著我要是違約，付出的資源比這多上百倍。”

方知翻了個白眼，隨后又拿起一張紙，轉過來給他看：“這就是為什么你得把契約完整讀完，看看這兒的開頭：上面寫著‘私人契約’。也就是說，這是個人之間的契約，而不是勢力與工匠之間的。”

他繼續說著，指給他看底部簽的名字，上面寫著“方知”：“我是以個人身份，作為與你平等的一方提出這個請求，而不是以委員會領袖的身份要求你做我的下屬。簽了這份契約，你也不會加入這個勢力。”

塞德里克歪著頭，依然心存疑慮：“但這意味著你得有能力獨自‘無條件’支持一名傳奇級工匠所需的資源。我可不是傳奇戰士，我需要的可比那些只需要好武器和好盔甲的人多得多。”

方知靠回椅背，咧嘴笑道：“你肯定聽說過創始人寶庫吧，那可是勢力領袖的私人財產。”

塞德里克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不禁張大了嘴，倒吸一口涼氣。

“別說一個傳奇工匠，”他又說道，“一百個我都能支持。”

塞德里克手指輕敲著椅子扶手：“我……覺得我可能得再仔細看看這份契約。”

方知笑了：“慢慢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加一個試用期條款，這樣在一個月內契約不會生效，在這段時間里你隨時可以取消交易。”

他向前探身，輕敲咖啡桌，指著那些文件，“無條件支持的含義比你想象的要豐富得多。我可以幫你搬到一個新住處，或者把這舊房子翻新。如果你愿意，你甚至可以在總部工作，還能住在那兒。”

塞德里克緩緩點頭，這次認真考慮起這個提議……也許這份契約就算有陷阱，也是值得一試的？

他又想到契約的另一部分：“我可不想一天到晚沒日沒夜地工作。”

方知點點頭：“每個工作日工作8小時，包括1小時休息時間，我本來打算給你周六和周日都放假，但就算以我勢力領袖的權限，能給你的自由時間也是有限的。所以，改為周六我們碰面，討論你的進展，或者你提升技藝所需的東西，包括你額外需要的物品，我們也會安排。既然有了工匠，我就要好好利用嘛。”

他咧嘴一笑，“反正你沒到3級也沒法開始制作我要的物品，在那之前給我多做幾件配件也不難。我會為你提供所需的所有藍圖、材料和設備，而且你每多制作一件物品，都能得到獎勵，契約里都寫了。”

塞德里克又點點頭，然后停頓了一下：“藍圖？我覺得藍圖可不常見。你確定你有足夠的藍圖嗎？”

大多數工匠都不制作藍圖，以免作品被抄襲。

方知伸出一根手指指著他，反過來問了他一個問題：“我確定有，事實上……你知道工匠或非戰斗職業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塞德里克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挑了挑眉，但還是回答道：“顯然是我們糟糕的戰斗數據，但我覺得我們的專業技術才是最重要的。”

方知歪了歪頭，然后朝他做了個手勢：“但是，法師和巫師運用魔力的能力并不比煉金師差，為什么法師用魔力施展法術，而煉金師卻用魔力制作魔藥呢？”

他沒等對方回答，繼續說道：“嗯，除了煉金師把魔力注入物質這一事實外，他們的技術也有所不同，但并非是魔力的某種根本特性導致了不同的結果。這只是他們對如何以不同方式操控魔力的認知，而這種認知是由一項技能賦予他們的。所以，如果知識是區分法師和工匠的唯一因素……那你難道不能通過刻苦學習掌握這些知識嗎？”

塞德里克一臉懷疑。

方知是在暗示，通過用普通的記憶方法學習成為工匠所需的所有知識，就能弄清楚如何制作藍圖嗎？

但要做到這一點，你得有極高的學習能力，還得能在不需要技能輔助的情況下，把所有知識都記在腦子里，并且反復練習，才能在沒有工匠職業的情況下制作出可用的物品。

他還暗示可以通過這種方法學會法師如何運用魔力……而且所有藍圖都是他制作的。

還沒等他問他所說的是否屬實，他就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他轉向塞德里克。

“那么，你希望我趕緊加上試用期條款，給你多一個月時間考慮嗎？我是委員會的新頭目，還有其他工作要做呢。我們也把我那位銀發同伴在樓下晾了好一會兒了。”

塞德里克眨了眨眼，結結巴巴地回答道：“啊……嗯，我覺得目前這樣最好。”

方知點點頭，在魔法契約上加了一條新條款。

他書寫的時候，細如發絲、五彩斑斕的魔力凝聚起來，融入契約之中。

他看到他工整的筆跡與文件上其他文字完美匹配，這就排除了是下屬代寫這份文件的可能性。

寫完后，他站起身點了點頭，遞給他一支灌滿墨水的鋼筆。

“輪到你了。”

塞德里克猶豫著接過鋼筆，看了看他添加的內容。

確認無誤后，他慢慢地把筆尖放在紙上。

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想退縮，但最終還是咬咬牙，沒等自己反悔，就一氣呵成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金色的墨水在紙上閃閃發光。

然后他把契約遞了回去。

方知拿出一個塞德里克認出來是文件復制器的東西，這是一個小型魔法物品，能復制文件上的手寫內容，但復制不了魔法部分：“你想要原件還是復印件？”

“原件。”塞德里克回答。

方知點點頭，把文件重新整理成原來的頁碼順序，然后在旁邊又放了一疊空白文件。

然后他把一條細長的銀色金屬條沿著文件堆的上邊緣放好，然后慢慢向下移動，直到移到下邊緣。

旁邊的空白文件上，黑色墨水蔓延開來，形成了一份魔法文件的復印件，這次只是普通文件，沒有金色的文字。

然后方知把魔法契約遞回給塞德里克：“現在我們都有了一份契約，我想我該走了，一個月內我們會再見面的，所以別太擔心接下來要做什么。”

方知伸出戴著黑色手套的手，要和塞德里克握手：“愿我們共同展望未來。”

塞德里克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搖了搖：“呃……愿我們共同展望未來。”

方知向他點點頭，然后下樓去了，留下塞德里克·費林獨自思索剛剛發生的一切，感覺就像一場風暴剛剛席卷過他的家。

文森特專注地看著哼著小曲下樓的方知。

方知看到他在看自己，揮了揮手，微笑著說：“抱歉讓你等了這么久。我現在完事了。”

他用手臂撐著跳過一張長椅，到另一邊后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塵，他瞇起眼睛看著這一切。

兩人朝門口走去，出了門后，他又跟在方知身后。

他們沿著街道快步走了一會兒，一路上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方知開口問道：“我在樓上的時候，樓下房間里有什么有趣的事發生嗎？”

“我沒覺得有什么有趣的，就是滿是灰塵，還有股霉味。”文森特語氣有點干澀地說道。

方知顯然從他的語氣中察覺到了什么，斜眼看了他一下：“據我所知，老房子里這樣很常見。也許讓你知道作為我的護衛，你不管怎樣都得站在我身后，沒地方坐，你心里能平衡點？”

“有沒有地方坐不是問題所在。”文森特說道。

方知短促地笑了一聲，這笑聲讓他微微一顫：“我覺得你在意的也不是那間發霉的等候區，對吧？”

文森特保持沉默，試圖找到合適的方式說出自己想說的話。方知重重地嘆了口氣，轉頭看著他。

“我很清楚，伯爵的親屬，不管年紀多小，肯定都是升階者，像你這樣的非戰斗貴族職業，都有處理社交場合和談判交易的特殊技能，你肯定有辦法偷聽到我和那個工匠的談話，所以，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