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恒溫箱的裂隙

實驗樓的中央空調發出垂死的嗡鳴，謝醫染對著恒溫箱的故障代碼皺眉。液晶屏泛著幽藍的光，映出她眼底的血絲——這已經是本周第三次設備異常。

“是冷凝管結霜。“陳偉的聲音帶著金屬共振，他半個身子探在儀器后方，“你們這些精密儀器就像溫室花朵。“

謝醫染的鋼筆尖在記錄本上戳出個小洞。她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松節油味，混著自己腕間的橙花香，在密閉空間發酵成某種危險的化合物。

“溫度傳感器誤差超過0.3℃。“她將萬用表拍在桌上，“你換的二手配件...“

驚呼聲被突然爆裂的火花打斷。陳偉猛地把謝醫染扯進懷里，后背撞上金屬柜的悶響和玻璃炸裂聲同時響起。恒溫箱的觀察窗迸出蛛網狀裂痕，寒氣像條白蛇竄出來。

“這就是你說的改造？“謝醫染的質問卡在喉嚨里。陳偉的手還護在她后腦，掌心的繭子摩擦著真絲發帶。他們鼻尖相距不過十公分，她看見他瞳孔里映著警報器的紅光，像兩簇跳動的火苗。

2.倒懸的星空

暴雨在穹頂玻璃上炸開水花。陳偉握著電工鉗的手微微發抖，謝醫染舉著應急燈的手電筒，光圈落在他被汗浸濕的后頸。

“繼電器燒了。“他甩掉額頭的汗珠，“得去配電室重啟總閘。“

閃電劈落的瞬間，謝醫染看見他鎖骨下的舊傷疤——形似月牙，邊緣泛著增生組織的慘白。這具身體像張破舊的城市地圖，標注著無數她不曾知曉的苦難坐標。

黑暗吞沒實驗室時，她的手電筒滾落在地。陳偉本能地轉身，手肘撞翻試劑架。玻璃器皿的碎裂聲中，謝醫染突然抓住他的皮帶扣。

“別動。“她的呼吸掃過他喉結，“左手邊三公分是濃硫酸。“

陳偉的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謝醫染的手指順著他的皮帶金屬扣下滑，指尖觸到腰間裸露的皮膚。那些陳年燙傷在黑暗中凸起，像月球表面的環形山。

“配電室在B2。“她的聲音像手術刀劃開黑暗，“跟著我的計數走：七步右轉，十三級臺階。“

3.潮濕的標本

地下室的霉味涌進鼻腔時，謝醫染的白大褂下擺已沾滿泥水。陳偉的手電筒光束掃過斑駁墻面，突然照見密密麻麻的劃痕——每道刻痕旁都標注著日期，最新的是三天前。

“這是什么？“她伸手觸摸那些深淺不一的溝壑。

“漲潮線。“陳偉的聲音在地下室回蕩，“臺風季這里會滲海水。“

謝醫染的指尖停在某道刻痕上。2015年8月23日，正是她隨母親去瑞士參加醫學峰會的日子。那時她坐在頭等艙里喝著香檳，而陳偉可能在和涌入地下室的污水搏斗。

總閘扳動的瞬間，燈光如潮水漫過空間。謝醫染突然僵在原地——陳偉的襯衫緊貼在身上，腰間別著的工具包浸透雨水，而她的手掌正貼著他滾燙的側腰。

“大小姐的探險游戲該結束了。“陳偉后退半步，工具包撞上配電箱發出鈍響，“我送你回去。“

4.裂縫的標本

廊燈在暴雨中忽明忽暗。謝醫染的高跟鞋踩過水洼時，那道裂縫終于徹底綻開。她踉蹌著扶住墻，翡翠鐲子撞在大理石上發出清響。

“別動。“陳偉蹲下身。他掌心托住她腳踝的動作像捧著易碎的標本，另一只手扯下領帶纏住鞋跟斷裂處。謝醫染看見他后頸的汗珠順著脊椎滑進衣領，忽然想起生物課本里靈長類動物互相理毛的畫面。

“你們在這做什么？“手電筒光束劈開雨幕。保安的呵斥聲中，謝醫染的鐲子突然滑脫，翡翠在積水路面彈跳著滾向排水口。

陳偉撲出去的動作比思維更快。他半個身子探進排水柵欄，小臂被鐵銹劃出數道血痕。當他把鐲子套回謝醫染腕間時，積雨正順著發梢滴進她衣領。

“為什么？“她的聲音混在雨聲里。

陳偉擰著浸透的襯衫下擺：“小滿說翡翠能辟邪。“他指著鐲子內側的刻痕，“而且這里刻著你的生辰八字。“

謝醫染觸電般縮回手。鐲內確實有行微雕小字，需要放大鏡才能看清。這個秘密連母親都不知道。

5.復寫的晨光

晨曦刺破云層時，陳偉在器械室角落醒來。謝醫染的羊絨毯還帶著余溫，蓋毯子的動作溫柔得不像她——昨夜她堅持要包扎他手臂的傷口，醫用膠帶在他皮膚上拼出歪扭的星座。

手機屏幕亮起，妹妹的短信跳出來：“哥，謝醫生把我的星星罐擺在病房窗臺了。“

陳偉走到窗前。樓下草坪上，謝醫染正坐進黑色奔馳。她仰頭望向器械室窗戶的瞬間，陳偉躲進了陰影里。陽光將她的輪廓鍍成金色，而他的影子在墻上蜷縮成團。

工具臺上躺著枚紐扣電池，外殼刻著謝氏醫院的logo。陳偉把它按進改裝中的監護儀，屏幕亮起的藍光與那夜實驗室的警報燈如出一轍。他突然想起鐲子內側的生辰八字：1999年9月9日9時——完美到可疑的時間節點。

窗外飄來消毒水的氣息，混著晨露的清新。陳偉在工具本上畫下新的電路圖，筆尖不自覺描出翡翠鐲的弧度。當第一縷陽光射穿云層時，他給設計圖標注的名字是“恒溫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