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醫染對著更衣室的鏡子調整領結時，窗外傳來一陣刺耳的金屬刮擦聲。她蹙眉撥開百葉窗，看見操場邊緣的圍欄外，一個瘦高男生正從垃圾堆里拖出輛扭曲的自行車。

晨光給他鍍了層毛邊，白襯衫洗得發透，肩胛骨像對即將破繭的蝶翼。謝醫染的指尖無意識劃過窗玻璃，在霧氣上留下一道清澈的軌跡——就像那個男生在泥地里拖出的車轍。

“醫染，你的杏仁茶。“母親推門進來，羊絨披肩帶著佛手柑的香氣，“張叔說今天下雨，我讓他把車開到廊前。“不用。“謝醫染將聽診器繞上脖頸，冰涼的金屬貼上鎖骨，“我想走路。“母親的手突然停在她發間。那雙做過無數臺精密手術的手，此刻正溫柔地別好女兒耳后的碎發：“你爸爸昨晚又睡在書房？“

謝醫染注視著鏡中母女交疊的身影。她繼承了母親的美人尖和父親的琥珀色瞳孔，像是兩個優等基因精心設計的作品。窗外傳來自行車鏈條的咔嗒聲，那個男生已經騎上修好的車，背影很快消失在梧桐道盡頭。

物理實驗室的排氣扇嗡嗡作響，謝醫染正在調試分光計。門突然被撞開，班主任領著個男生走進來：“謝同學，這是新轉來的陳偉，你的競賽搭檔。“白熾燈下，謝醫染看清了他校服袖口的線頭，和指甲縫里沒洗干凈的機油漬。是早上那個撿廢車的男生。

“醫用硅膠的折射率是1.41。“她將移液槍推到底，故意讓液體濺在對方袖口，“比普通膠水安全。“

陳偉的手在實驗臺下攥成拳頭。他聞到了某種花香，從謝醫染的發梢飄過來，和實驗室的酒精味混在一起。這種香氣讓他想起昨天路過花卉市場時，那些被扔在路邊的枯萎玫瑰。

“散熱問題可以加石墨片。“他突然說，從書包里掏出個用易拉罐剪成的散熱器，“廢品站鋁材的導熱系數是201W/m·K。“

謝醫染的睫毛顫了顫。她注意到陳偉說專業術語時會不自覺地挺直脊背，像只捍衛領地的小獸。

放學時暴雨如注。謝醫染站在廊檐下看雨簾，忽然發現車棚里有團搖晃的光亮。陳偉蹲在漏雨的角落，正在調試一個自制蓄電池，藍光映亮了他腳邊熟睡的小女孩——她校服上別著“陳小滿“的名牌。

“你妹妹？“

陳偉觸電般站起身，把妹妹擋在身后。雨水順著車棚鐵皮淌下來，在他們之間劃出透明界線。謝醫染看見他運動鞋開膠的縫隙里滲著泥水。

“LED頻閃會傷眼。“她突然脫下防風外套裹住小滿，又從書包取出醫用退熱貼，“她在發燒。“

陳偉的喉結滾動了下。他盯著謝醫染制服上繡的家徽——那是全市最好的私立醫院標志，忽然覺得手里的蓄電池燙得驚人。

“謝謝。“他最終只擠出這兩個字，聲音沙啞得像生銹的齒輪。

謝醫染撐開傘走進雨里。走出很遠后，她鬼使神差地回頭，看見陳偉正小心翼翼地把退熱貼敷在妹妹額頭，動作輕柔得像在拆解炸彈引線。藍光中，兄妹倆的影子在墻上融成一體，像株倔強生長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