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年,我常常想不通自己怎么能被他三言兩語給拿捏了。
冬日我給別人浣洗,做做活計。收入微薄,兩個人一天吃了上頓沒下頓。
不知道哪一天他吃著野菜,拍案而起。我看著他鯁了鯁脖子,緩了一下說道,“我一個男子漢,怎么能靠女人來養活自己,從明日我要擔起責任,靠雙手賺錢。”
我皺眉瞇眼,吃了半年軟飯,怎的突然長良心了。
他獅子大開口,伸手就要我給他買文房四寶和之前的衣服。
文房四寶不可能買的,之前的衣服,我看布料上等,洗干凈偷偷裁剪,低價賣給了繡坊。
總之要什么沒有什么。
我和大夫借了筆墨讓他抄了一張藥單,揣著單子去書鋪。
“我家兄長前些日子摔坡了腿,本來心氣高準備科考,遭逢此事挫敗無望不愿出門,我想讓他有個事做可以分心緩緩。”我垂淚哽咽。
就這樣我靠著瘸子的字和我的演技,為他爭取了一個足不出戶的工作。
瘸子看著我抱著一摞書,滿頭問號,我嘻嘻一笑。
“你身份不簡單,抓你的不少,你既要賣字寫書,字體定要更改,不然讓人尋著字跡找來得不償失。”
我拍拍身旁的那摞書,“我專門找了書鋪老板賒來的,你多加練習,不必謝我。”
瘸子在紙上提了字
“余予?你名字?”我瞄了一眼,心想這是他的化名。
他看了一眼紙又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對。今日有人看見我了,問我身份我說我是你換了帖的未婚夫。”他搖了搖筆,用筆尾敲了敲我腦袋“阿鳶?哪個鳶?紙鳶的鳶嗎?你喜歡放風箏嗎?”
我退后一步,“瘸子,你要是想治腿還是好好抄書吧,我可不會給你浪費錢。”
“我體弱,不得常案牘勞形。”
“死不了。”
我不愿意叫他名字的,他遲早是要被扔出去的,是死是活也與我無關,這種人不是我可以相與的。只望他早早離開。
我看著他在床側咳吐的血,心中發顫,這半年我一直揣測他的計劃和擔心他被追殺者發現,直到現在我開始懷疑是不是我想多了,他是不是真的一個毫無背景的可憐人,是不是他只想活著,有個落腳之處?
我撩起他因為劇烈咳嗽散落的頭發,瘸子從我見到他都是病態的白,像是從寒潭撈上來的一樣。郎中說他體弱,光活下來都很費勁,若是要養好更難。
現在他咳的臉頰發紅,我想他要是養好身子,也算一個俏郎君。
“你想不想活?”
瘸子邊咳,邊眼含淚珠抬頭看我,滿臉疑惑。
“我救不了你,你是知道的,你要是有辦法有可靠的人你就告訴我,我去找。”
瘸子沉默片刻,拿出一個小玉牌“你去拿這個在沈府等沈府二公子,只找他一個人。”
看著他掏出之后我心一松又一沉。
我摸著小玉牌,看著上面雕著一株梅花,平平無奇,色澤不錯,墜著一顆瑪瑙珠。
“這個不能賣。”他氣若游絲的聲音傳來。
我歪了歪嘴,把玉牌塞到里衣。轉身鬼鬼祟祟跑出去。置之不理后面咳的上不來氣的瘸子。
沈府也是個看碟下菜的,我還沒走上臺階就被一掃帚拍開。
“哪里來的叫花子。”
我呲了呲牙,心里大罵狗仗人勢。
沈府老爺是出了名的古板和愛阿諛奉承,府中夫人下嫁,只有一名侍妾。夫人早年生了兩個少爺,近年侍妾生了三小姐,因為三小姐年幼而且只有她一個女兒受全府疼愛,記在夫人名下。
我只能坐在不遠的墻根,看著來來往往的馬車,祈禱瘸子死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