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父‘女’交心
- 說好的紅樓,怎么成林妹妹的名字
- 誠實可靠小狗剩
- 2096字
- 2025-04-09 16:12:16
賈雨村與林如海這一談,竟耗去了大半天光景。李洛在書房外候了又候,茶換了兩盞,仍不見里頭話頭收住。
直到日影西斜,窗紙上映出兩道起身的影子,才聽見賈雨村告辭的聲音。待那身影消失在影壁后,李洛方得進書房。
林如海正立在案前整理書卷,見他來了,只淡淡道:“今日耽擱了,擇日再補上功課罷。”
兩人一時竟有些無語,朝著賈雨村離開的位置怔怔出神。
林如海突然颯然一笑,指著賈雨村遠去的背影對李洛道:“那幾個鹽商,怕是要尋他打聽消息了。”
李洛一怔:“爹爹怎么知道?”
林如海沒有回答他,只是負手望向庭院深處漸沉的暮色,忽然問道:“你可知我為什么說你之前的計策不行?”
李洛搖了搖頭。他確實不是什么精于權謀的人,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他向來懶得琢磨。
林如海輕輕嘆了口氣,聲音低沉卻字字清晰:“兩淮鹽區下轄數省,數十個鹽場,上百個司房,官吏胥役不計其數。你告訴我——”他轉過身,目光如炬,“我怎么能確定誰跟鹽商沒有勾連?又怎么能讓偌大的兩淮鹽司如臂使指?”
李洛又搖了搖頭,這些具體的數據確實超出了他前世的認知范圍。或許他把兩淮鹽政想得太簡單了——這潭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林如海忽然問道“你說一個鹽司的胥吏做上幾年能貪墨多少銀子?”
李洛聞言,遲疑道:“怕是...能貪個上千兩?”
“上千兩?”林如海冷笑一聲,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幾:“一個小小鹽課司的書辦,一年就能貪墨三五千兩。那些管著鹽引批驗的胥吏,更是動輒上萬兩的進項。”
他轉身抽屜里抽出一本藍皮冊子,“這是上月剛呈上來的密報,你念念第三頁。”李洛接過冊子。泛黃的紙頁上赫然寫著:泰州分司一名庫大使,單是今年開春就收了鹽商十六次冰敬炭敬,合計紋銀四千二百兩。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疲憊,“你以為那些鹽商為何能壟斷鹽市?就是靠著這些蛀蟲一層層打通關節。”窗外忽然傳來竹葉沙沙的聲響,一陣穿堂風掠過,將書案上的油燈吹得忽明忽暗。
“所以...”林如海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你現在明白為何我說你的計策行不通了么?要整治兩淮鹽政,靠些許計謀是無用的。”
李洛默然。此刻才知自己先前所想,確實短了,這么多的銀子,已經足夠那些人什么事都做的出來了。
他淡淡道:“如此巨利,豈是一個欽差能制的?”燭火搖曳間,他眉宇間盡是倦色,“這揚州城內,上至府衙下至鹽場,哪個不是鹽商座上客?”
林如海執起案頭青瓷盞,忽地輕笑“兩淮鹽引天下近半,歲辦鹽引九十六萬,一引四百斤,四萬萬斤白鹽那是多少萬萬銀子?朝廷就想收一百多萬,彼輩猶作窮乏狀,你說我應該怎么辦?”
他嗤笑一聲,指節敲著案上賬冊:“更可笑者,前明時尚有三十六家總商,到本朝竟只余八家。其中徐、魏二姓,獨占四成鹽引。”他忽然壓低嗓音,你當真以為,這些銀子都進了這些商賈囊中?”
“長江沿線,從各個衙門到州縣小吏,哪個不在這鹽利中分一杯羹?還有朝中的皇室,勛貴,文官。前明那些總商,家資早逾千萬。如今這八家...”話未說完,只剩一聲長嘆。
林如海摩挲雙手“所以為父才說,唯有快刀斬亂麻——動那兩家,余者不動,也...動不得。”
李洛又問道“那如何定罪呢?總要拿住些把柄才好。”
林如海聞言竟仰天大笑“定罪?”他忽地收住笑聲,又從案底抽出一疊文書擲在桌上,“超發鹽引、夾帶私鹽、僭用儀制,哪一樁不是現成的死罪?為父此刻就能讓衙役拿人。”
“可是動不得?揚州的人定然不可信了。”李洛適時補充。“那爹爹如何跟中樞交代?”
林如海微微頷首:“正是。江南地方早與鹽商沆瀣一氣,非借北方漕兵不可。”又補充道,“錦衣衛也必須摻一腳。”
他神色忽然黯淡下來:“至于中樞,不外乎些彈劾罷了...”他嘴角扯出一絲笑,“陛下圣明燭照,豈會坐視?”
“可到最后爹爹還必須妥協不是嗎?”
李洛有些可憐林如海了,這樣的名利場真不是一般人能鎮得住的。
紅樓里林如海到最后留下不少錢給黛玉,想來就是賈敏死了,心氣散了,這才和光同塵了。
林如海默然,半晌才又開口:“你一直以為爹爹是清流,爹爹清廉不假,可爹爹如何算的上清流,連兩淮的鹽場都洗不干凈如何稱得上清流?”
他輕輕合上門扉,屋內燭火頓時暗了幾分。他低聲道:“朝廷歲入四百余萬,兩淮就占了多少?九邊的糧餉,不加稅早已給不出了,財政已經如此,又能如何呢?”
手指無意識地摸著桌上的奏折:“朝中諸公既要兩淮不亂,又盼著多收幾十萬兩,最好私下還能多收些孝敬...”突然冷笑一聲,“所以最后,不過是拿徐、魏兩家開刀,略作整頓罷了,這兩淮別說爹爹,陛下也吃不下來。”
李洛望著林如海,他明白林如海其實是想傾訴了,這些話或許憋了許久,賈敏又不是個愛聽這些的,另一方面或許是看著女兒近日對政事頗感興趣,這才掰開了揉碎了給他講明白。
兩人就這么枯坐在書房,一時竟又有些冷場。
賈敏推門的聲響驚醒了沉思的兩人。侍女拿的的琉璃燈一晃,滿室生輝,將方才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才說玉兒總往你這跑,你們父女關起門來防我呢?”
賈敏嗔怪著,順手支開雕花窗欞。夜風挾著新鮮空氣,吹散一室悶氣。她轉頭見二人仍怔怔的,不由失笑:“怎么?書上的事還能當飯吃不成?”
“走了,晚飯都備好了,還不去吃飯?”也顧不得什么禮節,一手一個拉起兩人急匆匆的就向外走去。
檐下風燈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三人說說笑笑,哪有剛才的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