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粗铟煊裾Ｖ劬u萌，雖然嘴角勾起，可還是板著臉道。“姑娘家家這般擠眉弄眼成何體統(tǒng)?！?

“爹爹好好說，說不好，我可要哭了。”他雖然不齒裝成小女孩賣萌，可林如海就吃這一套，甚至還假模假樣地揉了揉眼角，作勢要擠出兩滴淚來。

林如海瞧著他這副做派，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只得搖頭嘆道：“你這丫頭，如今是越發(fā)沒規(guī)矩了，連為父都敢戲弄？”可語氣里卻半點責(zé)備也無，反倒透著一股子縱容。

他望著越變越活潑的女兒，下意識抬手撫了撫鬢角新添的霜色，恍惚間仿佛見著了當(dāng)年那個愛笑愛鬧的賈府小姐，這孩子倒是越來越像他娘了。

“說吧，你有什么事情，怎么今日想起來找爹爹了?！笨粗秩绾Ｈ绱碎_心，李洛也趕緊打蛇隨桿上，給林如海捏起了肩膀。

李洛手上力道不輕不重地捏著，眼珠子一轉(zhuǎn)“玉兒不是擔(dān)心爹爹的事嗎，看著爹爹整日愁眉不展，我和娘可是心疼死了。”

林如海聽到這話心里暖洋洋的，心情大好下便隨口說道“我已具本密奏圣聽，乞敕揚州錦衣衛(wèi)聽候差遣，并保舉你那老師出任南直隸巡按御史一職?！?

似是感覺到自己說多了，他倏然轉(zhuǎn)頭囑咐“不可亂說?！?

梁朝承襲明制，官制架構(gòu)大體未變，有些微調(diào)整。

“這職位是否稍低了些？他罷官前好歹是一方主政。”李洛忍不住插話道。

若在往日，林如海斷不會與女兒議論這些朝堂之事。但近來見她確實對政事頗有見地，倒讓這位父親不得不重新審視起這個聰慧過人的女兒來。

雖說女兒終究要出閣，可他林海的女兒豈能跟尋常官宦家的閨秀一般？他是太上皇欽點的探花，翰林院，東宮，督察院滾過一圈的清流貴臣，他的女兒就該如此。

“不小啦，他那個大如州知州不過是個五品，這巡按御史雖是七品京官，卻掌風(fēng)憲之權(quán)，最是清貴，用來撕咬那些鹽商，足夠了，更何況，我還是督察院的左副僉都御史?！闭f著他眼里寒光一閃“拴住這賈化也夠了?！?

又幽幽嘆了口氣“本來想是結(jié)個善緣，此人若是耐得住寂寞，早晚都能起復(fù)，說不準(zhǔn)便可扶搖直上，可他既然如此迫不及待，那我也只能是讓他求仁得仁了?！?

目光斜斜掠過李洛，他輕哼一聲“你那些法子，說來輕巧，可做起來又哪那么容易，為父又豈能行此等腌臜事，還需換個人來做?！?

李洛聽罷有些尷尬，其實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算不上多成熟，可當(dāng)時也是急于表現(xiàn)自己有點失了方寸。

“今日為父再教你個道理?！傲秩绾?zhí)起茶盞，水汽模糊了他銳利的眼神，“這世間何來那么多奇策？兵法都說以正合，以奇勝，終究是要下場斗上一斗的?！?

說著還把贊賞的目光投向李洛，“你那句話說的俗了些，到是很好，朋友要多，敵人要少，世人不過都是追名逐利罷了，有誰不想順勢而為呢？而陛下便是那個大勢，誰想擋在前邊就如螳臂當(dāng)車。”

林如海長嘆一聲，眉宇間浮現(xiàn)幾分悵然：“似惟中公這般骨鯁之臣，敢于犯顏直諫，不計名利的，當(dāng)世還能有幾人？”

李洛覺得這名字耳熟，追問道：“爹爹說的惟中公是......？”

只見林如海眼中驀地閃過一道異樣的神采——那是李洛從未在這位沉穩(wěn)的父親臉上見過的崇敬之色：“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嚴(yán)嵩嚴(yán)憲臺。老人家歷經(jīng)三朝而不倒，清操峻節(jié)，更難得的是......”

語氣不由鄭重起來，“其子嚴(yán)世蕃克紹箕裘，頗有父風(fēng)，真可謂虎父無犬子。”

李洛人都麻了，這都哪跟哪啊？嚴(yán)閣老成清流領(lǐng)袖就算了，你小閣老怎么也投敵了？

林如海并未察覺女兒的異樣，繼續(xù)道：“說來也巧，這位嚴(yán)世蕃正在淮安府任漕運總督，與為父素有往來?！彼哿宿酆?，面露得色，“前日我已修書一封，正要請他相助此事?！?

林如海面色陡然一沉，手中茶盞重重頓在案幾上，“更何況這揚州知府魏良臣，簡直欺君罔上！”他聲音里壓著雷霆之怒，“十年知府任上，年年奏折都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稅賦豐盈'，可實際入庫的鹽稅卻年年遞減——這揚州府上下已然是不可再用了?！?

說著猛地站起身：“南直隸那幫酒囊飯袋更是不堪！”

林如海輕叩案幾，神色肅然：“單憑你那點小聰明，終究難成大事。治國如對弈，須得借勢而為。說白了就是要拉上自己的朋友，對你的敵人一擊致命！”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箋，“你嚴(yán)世伯雖因漕務(wù)纏身不能親至，卻遣了心腹前來——”他指尖在信上輕輕一點：“此人姓徐名渭，字文長，乃你世伯最器重的屬下。”

李洛暗自苦笑，徐文長你也考上了是吧？這大梁朝與所知歷史大相徑庭，看來自己以后不能拿著老眼光來看揣度了。

正說話間，忽聽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管家隔著門簾稟道：“老爺，賈先生過府授課來了?！?

林如海聞言眉峰一挑，嘴角泛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不過你那計策也不是不可一用，可用前要先敲打敲打這賈化?！?

不多時，只見賈化滿面春風(fēng)地跨入門檻，甫一照面便行了個大禮：“學(xué)生賈化，叩見恩主?！彼钌罡┦?，將面容隱在陰影之中。

林如海連忙上前攙扶，口中連道：“使不得使不得！時飛賢弟這般大禮，可要折煞為兄了！”

轉(zhuǎn)頭對門子佯怒道：“我不是早吩咐過？賈先生過府，徑直請進(jìn)來便是，無須通報！”那門子也是個機(jī)靈的，當(dāng)即跪地叩首：“小的知罪，老爺恕罪！”

李洛站在一旁，嘴角微微抽動，險些繃不住臉上的表情——這一個個演得跟真的似的！你要是說過，我林黛玉名字倒過來寫。

林如海揮手屏退門子，親自引著賈雨村往上首座位走去。

“時飛賢弟，“他執(zhí)起茶壺為對方斟茶“為兄已向京中遞了密折，保舉你出任南直隸巡按御史一職?！彼劢呛?，“想來不日便會有好消息。”